屋檐上的水滴，答，答，答，不紧不慢，敲得人心头发慌。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就听着这水声和柴火偶尔的噼啪。
林海那句话扔出来，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塌方，还有……别的东西。” 他没明说是什么，但在场的人都懂。这鬼地方，除了要命的菌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
老人的背显得更驼了，他默默把地图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怀里，动作慢得像放了慢镜头。他走到床边，蹲下身，伸手想去探林海额头的温度。
林海眼皮颤了颤，没躲。
老人的手背贴上他的皮肤，停留了几秒。那手糙得跟老树皮似的，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柔。他收回手，对着陈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陈萱看懂了。烧还没完全退，但比之前好点了。
“不能再待了。” 陈萱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走到门边，透过木板缝隙往外看。雨确实停了，天色灰蒙蒙地亮了一些，山林里蒸腾起白色的水汽，看着清爽，底下却不知道藏着什么。“这里目标太明显，谁知道还会引来什么。‘老鹰嘴’再难走，也得闯一闯。”
她转过身，看着床上的林海和地上的老人：“能走吗？”
林海没吭声，只是用手撑着床板，咬着牙，尝试着想要坐起来。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刚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试了两下，没成功，反而牵扯到左肩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
老人立刻上前，想扶他。
“别动！” 林海低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倔强的火气。他避开老人的手，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靠着右臂和腰腹的力量，猛地一挣，终于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就这一个动作，几乎耗光了他刚攒起来的那点力气，靠在墙上直喘，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
老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无奈。
陈萱没劝，也没帮。她知道林海这会儿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不愿意在“那个人”面前示弱的劲。她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把剩下的草药块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兜里。老式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不多，得省着用。那把钥匙，依旧冰凉地攥在手心。
老人也开始默默准备。他把壁炉里还没烧完的柴火弄灭，用灰盖好。又从角落里翻出几个用麻绳串起来的、黑乎乎的杂粮饼子，硬得像石头，一看就放了很久。他递了两个给陈萱，自己留了两个，想了想，又把其中一个掰开，把大半块塞给陈萱，示意她给林海。
陈萱接过饼子，没说什么。这大概是老人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口粮了。
她把那小半块杂粮饼递给林海。林海看了一眼，没接，只是说：“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陈萱把饼子直接塞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路还长，别没让怪物弄死，先把自己饿趴下了。”
林海捏着那硬邦邦的饼子，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就着葫芦瓢里剩下的一点水，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嚼得很慢，很费力，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老人看林海肯吃东西了，眼神稍微活泛了一点。他也拿起自己那块饼，背过身去，默默地啃着。
屋子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呼吸声。
等到三人都勉强填了下肚子，天光又亮了一些。水汽依旧很重，林子里雾蒙蒙的。
“走吧。” 陈萱背起步枪，率先站了起来。
林海也撑着墙壁，一点点挪下床。脚沾地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他喘了几口粗气，站稳了，示意陈萱可以走了。
老人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什么异常，才轻轻拉开那扇被撞坏的门。
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冷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霉味。
陈萱第一个走出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哨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鸟儿在湿漉漉的树林里试探性地叫了几声。
林海跟在后面，脚步虚浮，但走得很稳。他没要人扶，甚至没看旁边的老人一眼。
老人最后一个出来，反手轻轻带上门，仿佛还想保留这最后一点庇护的痕迹。他拄着木棍，走到前面，回头看了陈萱和林海一眼，然后用木棍指了指一个方向——那是通往“老鹰嘴”的路。
三个人，排成一个不算整齐的队列，踏着泥泞，走进了晨雾弥漫、危机四伏的山林。
没人说话。
前路是几十年没人走过的险道，后方是挥之不去的诡异阴影。
唯一的纽带，是沉默的血缘，和一份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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