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星坠之谜”在朝廷定下“严密监控、暂不深究”的基调后,其带来的直接影响似乎被暂时限制在了边境。然而,长安城内的权力博弈,却从未因外部的些许异动而停歇,反而在新帝登基、政局初定的表象下,涌动着更为复杂的暗流。
时值月中,一轮皎洁的圆月悬于长安城上空,清辉洒满人间。天策府静室内,陆昭与沈青桐于蒲团上相对而坐,进行着日常的修炼。当月上中天,月华最盛之时,两人周身的气机与天地灵气交融,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峰值。
就在这一瞬,二人的意识仿佛被抽离,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陆昭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灯火通明、充斥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纯白房间(医院),身着陌生的白色短袍,耳边是各种精密仪器规律的鸣响和模糊的、焦急的呼喊声,他正专注地凝视着面前一块显示着复杂波形和数据的光滑屏幕(监护仪),手中似乎还拿着某种金属器械……
而沈青桐的梦境则更为喧嚣,她仿佛身处一个声音震耳欲聋、光线迷离闪烁的宽阔场所(现代酒吧或演唱会),周围是疯狂舞动、衣着暴露的人群,手中握着一个冰冷的琉璃杯,里面是冒着气泡的琥珀色液体,震动的节奏仿佛敲打在心脏上,一种放纵与空虚交织的感觉弥漫开来……下一刻,场景又切换,她似乎又坐在一个整洁的房间里(心理咨询室),对面坐着一位面容模糊、眼神焦虑的人,她正用一种温和而带有引导性的语言与之交谈……
月影西斜,梦境如潮水般退去。两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眸中皆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茫然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疏离感。他们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知对方经历了类似的梦境碎片。
“又是……那些记忆。”沈青桐揉了揉眉心,梦中那喧嚣的余韵让她有些不适,“每当月华之力充盈,它们便愈发清晰。”
陆昭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与这个世界愈发交融的灵力,缓声道:“或许,这便是我们与此界因果纠缠日深的体现。前世如幻梦,此生方为真。守住本心即可。”
这些来自异世的记忆碎片,虽偶有扰动,但已无法动摇他们在此界扎根的决心与守护大唐的信念。只是,那些关于“仪器”、“数据分析”、“群体心理”的模糊概念,有时会在不经意间,为他们处理此世事务提供一些迥异于常人的视角。
随着景和帝李玠的皇位日渐稳固,辅政大臣们开始有计划地引导他接触更核心的政务,并着手为其培养未来的班底。被寄予厚望的淮阳王李玠,在郑远等人的安排下,开始以“学习政事”的名义,列席风阁的一些非机密会议,并兼任了宗正寺少卿的职务,协助管理宗室事务。
李玠不负众望,他性情温和,举止有度,在处理宗室事务时,既能秉持法度,又不失仁厚,妥善调解了几起宗室间的田产纠纷,赢得了不少宗室长辈的赞誉。在风阁听政时,他多是静听默记,偶尔发言,却能切中要害,显露出良好的悟性与判断力。其谦逊好学的态度,与昔日废帝李泓的刚愎自用形成了鲜明对比,朝中清流官员对其颇有好感。
然而,李玠的崭露头角,也刺痛了一些人的神经。
废帝李泓虽被幽禁西内苑,但其母族、以及一些曾因他而得势、后又遭清算的官员,并未完全死心。太皇太后移居长生殿后,虽明言不再干政,但其身边侍奉的旧人,难免与宫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快,一些针对淮阳王李玠,乃至整个辅政集团的流言蜚语,开始在长安城的某些角落里悄然传播。
流言称,淮阳王看似仁厚,实则工于心计,善于笼络人心,其种种行为不过是觊觎大位的表演。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指郑远、陆昭等人,暗指他们“废长立幼”,扶持易于控制的幼主,意在“效仿王莽、曹操故事”,行“篡逆”之实。还有流言牵强附会,将北庭的“异象”与陆昭的“术法”联系起来,称其“沟通妖邪,惑乱朝纲”,才导致天降灾异。
这些流言编排得似模似样,虽未在明面上掀起太大风浪,却也在部分官员和宗室心中投下了猜疑的阴影。都察院接到了一些匿名的、语焉不详的检举信,内容皆是指向淮阳王及辅政大臣,虽无实据,却也需要耗时核查,分散精力。
面对暗处射来的冷箭,郑远、秦啸岳、陆昭三人并未慌乱。
风阁之内,郑远冷静分析:“此等流言,无非是西内苑那些人不甘寂寞,以及某些被新政触动的利益之辈,欲借机生事。其目的,无非是离间陛下与淮王,动摇我等辅政之基。”
秦啸岳冷哼道:“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只要京畿兵马在手,边镇稳如泰山,他们翻不起大浪!”
陆昭则道:“流言虽虚,亦可伤人。需双管齐下。一方面,陛下需更加坚定地对淮王表示信任,给予其更多历练机会,以事实粉碎谣言。另一方面,都察院、刑部需加大对此类匿名诬告、散布流言行为的查缉力度,即便揪不出幕后主使,也要让其有所忌惮。”
景和帝李玠对三位辅政大臣的建议从善如流。他不仅在公开场合多次褒奖淮阳王,更将一些涉及礼制、教化的事务交予其处理,以示信任。同时,他下旨申饬都察院风闻奏事需谨慎,严禁以匿名文书构陷宗亲大臣,违者重处。
在朝廷的明确态度和强力手段下,流言虽未完全平息,但其传播范围和影响力被有效遏制。
西内苑中,被废的东海王李泓,日子愈发难熬。最初的狂躁过去后,是深入骨髓的颓废与怨恨。他深知自己复位无望,便将所有恨意都倾注在了郑远、陆昭、秦啸岳以及那个“夺”了他皇位的弟弟李玠身上。
看守他的侍卫中,不乏仍有忠于旧主或能被财帛打动之人。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李泓与宫外一些同样对现状不满的失意官僚、以及某些因漕运新政、吏治改革而利益受损的地方豪强,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们无力正面挑战朝廷权威,却可以在暗地里提供资金,散播谣言,甚至……谋划一些更阴险的举动。
一场由失意废帝、利益受损者和心怀叵测之徒编织的暗网,正在长安的阴影下悄然成形,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给予那看似稳固的新朝政局致命一击。
…
月圆之夜,异梦扰动着陆昭与沈青桐的心神,提醒着他们不凡的来历;朝堂之上,贤王渐露头角,却引来了旧势力的嫉恨与反扑;深宫苑内,废帝的怨毒如同潜伏的毒蛇。大唐的景和新政,在取得初步成效的同时,也正面临着来自内部阴影的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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