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因海贸之议而涌动的暗流,并未因朝廷定下调子而平息,反而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表面的盛世繁华,掩盖不住权力缝隙中滋生的毒菌与远方传来的隐隐雷声。
景和帝下旨筹设市舶司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朝野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岭南、淮南、福建等沿海诸道的官员、士绅、豪商闻风而动。这不仅是国家政策,更是一场关乎巨额财富重新分配的盛宴。
朝堂之上,关于市舶司的具体选址、职权范围、税收比例、官员任免等细节,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户部尚书韩漳主张市舶司应由户部垂直管辖,税收直接入库,以确保朝廷利益最大化。“市舶之利,当为国之根本,岂容地方截留、中饱私囊?”他呈上详细奏疏,力主在广州、明州、泉州三地先行设立,并拟定了严格的税则和稽查条例。
然而,以岭南节度使冯敬之为代表的地方大员则上疏力争,强调海贸管理复杂,涉及地方治安、民生、外交等诸多方面,若市舶司权力过于集中中央,地方难以配合,恐生掣肘。“海情瞬息万变,夷商狡黠,若事事需报请长安,必贻误时机,反生祸端。臣请陛下许市舶司由朝廷与地方共管,或委派观察使兼领,方可收实效。”
更有不少出身江南士族的官员,暗中串联,意图为自己家族或背后支持的商团争取市舶司中的要职,以便在未来的海贸中占据先机。一时间,推荐人选、议论章程的奏疏雪片般飞入中书省,风阁三位辅政的案头堆满了各方势力的请托和游说。
右相张元(与左相郑远分庭抗礼,代表部分较为保守及与江南士族关系密切的势力)便在其中周旋,试图将几个关键职位安排上自己派系的人。他在一次小范围议事中对景和帝进言:“陛下,市舶司初立,用人当慎。韩尚书所议虽好,然过于严苛,恐挫伤商贾积极性。不若选派通晓商事、圆融通达之员,方能与夷商和睦,广开利源。”
郑远冷眼旁观,深知这其中利害。他既不希望中央利益被地方侵蚀,也不愿看到市舶司沦为某些权贵私敛财富的工具。他与韩漳密议后,向景和帝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陛下,市舶司主官及副贰,由朝廷直接委派,户部考核。其下属吏员,可由地方举荐能吏充任,但需经吏部与户部联合勘核。税制由中央定,执行可稍具弹性,然审计之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户部手中。如此,既可收中央之权,亦能调动地方之力。”
景和帝权衡再三,最终采纳了郑远的方案,并钦点了数名以清廉干练着称的官员分赴广州、明州筹备市舶司。这场利益之争暂时告一段落,但水面下的暗涌,却从未停止。那些未能如愿的势力,已然将目光投向了即将到来的巨大商机,准备在规则之内或之外,进行新一轮的角逐。
太医署内,沈青桐对那异常“龙脑香”的研究取得了突破。她通过反复萃取、比对,并辅以师门秘传的“灵犀针法”感应,终于剥离出那缕极其微弱的迷神物质。她发现,此物并非单一成分,而是由数种产自南海的特殊植物精华,结合一种极为稀有的、带有微弱精神干扰特性的深海蜃贝分泌物,经由复杂工艺炼制而成。
“此物单用,确只致人精神松懈,心智不坚者易受暗示。”沈青桐对陆昭分析道,“但若与其他几种特定气味混合,则会产生叠加效应,惑乱心神之力倍增。我查验了使团进贡的其他几种香料,其中恰恰有那几种‘药引’!”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连环套!单独接触一种香料无害,甚至有益(如龙脑香本身有提神醒脑之效),但若有人同时接触了这几种被分别处理过的香料,或者在特定场合闻到了混合的香气,便会不知不觉中招。
“他们目标明确,”陆昭眼神锐利,“并非广撒网,而是针对特定人群——那些能频繁接触所有贡品香料,或有资格参与高级别接待宴会的内侍、官员,甚至……风阁重臣,乃至陛下!”
他立刻加强了宫禁与重要官署的安保,尤其是对香料的使用进行了严格规定,所有外来香料必须经太医署专人(实为沈青桐及其绝对信任的弟子)检验后方可使用。同时,玄枢阁的监控范围进一步扩大,开始秘密调查近期所有可能接触过混合香料的官员,观察他们是否有行为异常。
就在长安深陷权力与阴谋的泥沼时,遥远的北庭都护府,迎来了风沙与危机。
北庭大都护秦啸岳,刚刚接待了一位从吐蕃境内冒险逃出的部落首领。该首领带来惊人消息:吐蕃大论(宰相)之一的没庐氏,正秘密调集兵马,囤积粮草于边境线附近几处隐秘河谷,同时与大食商人接触频繁,似有所图。更令人不安的是,黠戛斯的游骑近来活动也异常猖獗,多次试探性地袭击唐军小型哨所,与吐蕃的动向形成诡异的呼应。
“吐蕃与黠戛斯,一南一北,同时异动,绝非巧合。”秦啸岳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他身形魁梧,久经沙场,面容如刀削斧凿,带着边关特有的风霜与坚毅。他看向帐下两名年轻将领——陆明心与沈灵生。
陆明心继承了其父陆昭的沉稳与谋略,虽年纪尚轻,但已能在军议中提出独到见解。他指着沙盘上吐蕃囤兵的地点:“秦帅,没庐氏素来主战,其领地与我安西四镇接壤。此次调动,看似针对安西,但结合灵生师弟此前截获的零星情报,大食似有拉拢吐蕃切断河西之意。末将以为,吐蕃此举,可能是疑兵,其真正目标,或在我河西走廊,意图断我东西联系,孤立安西!”
沈灵生则更显锐气,他自幼跟随陆昭夫妇,不仅习得玄术基础,更精擅武艺与侦查。他补充道:“师父,师兄,我前日带小队巡边,与一伙黠戛斯游骑遭遇,其战力与以往迥异,装备更精良,战术也更狡猾,擒获一名伤者,其怀中搜出此物。”他呈上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符牌,上面刻有扭曲的、非吐蕃亦非黠戛斯的纹样,隐隐散发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陆昭虽远在长安,但与北庭自有玄枢阁的特殊渠道保持联系。这符牌的图样和气息描述被迅速传回。陆昭的回信很快抵达,只有八个字:“虚无之眼,伺机而动。”
秦啸岳握紧拳头,骨节发白:“果然又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勾结外敌,祸乱边关!”他当即下令:“明心,你率一营精骑,加强河西方向巡防,密切监视吐蕃动向,尤其注意小股部队渗透!灵生,你带玄甲卫,深入漠北,查清黠戛斯部虚实,尤其注意是否有大食人或邪教使者活动!各部提高戒备,随时准备迎战!”
北庭的刀锋,已然出鞘,对准了来自高原与大漠的威胁。
长安这边,玄枢阁对室利佛逝使团副使的监控取得了重大进展。那名副使,名为“阿卜杜勒”,名字带有明显的天方(阿拉伯)色彩,却混迹于室利佛逝使团中,本身就极为可疑。
在连续数日的严密监视下,暗探发现阿卜杜勒不仅深夜与“星槎”模型“沟通”,还曾数次秘密接触西市一名经营香料的大食商人。两人会面时极其谨慎,皆在深夜于商人仓库密室中进行,所用语言并非室利佛逝语或通用的大食语,而是一种暗探从未听过的、音节古怪的语言。
陆昭亲自出马,于一次两人密会时,以极高明的潜行术隐匿在侧,并以神识感知。他清晰地捕捉到,那大食商人身上,同样萦绕着与“星槎”模型核心、与那诡异令牌同源的、属于“库尔玛”的邪异气息!而且,其气息强度,远胜于阿卜杜勒!
“找到正主了!”陆昭心中凛然。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下令放长线钓大鱼,全面监控该大食商人及其社交网络,务求将其在长安的联络点一网打尽。
同时,对“星槎”模型的深入研究也有了惊人发现。陆昭联合工部巧匠及数名精通阵法的玄枢阁术士,在不破坏模型的前提下,终于解析出那核心微小空间的部分奥秘。那不仅是一个储物空间,更是一个极其精密的“坐标信标”和“能量汇聚器”!
“此物……并非仅为储物或传递信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术士颤声道,“它能在特定条件下,引动某种……来自虚空的能量,并以其为核心,构建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域’。在此域内,空间规则可能被扭曲,或者……成为某种强大存在投射力量的通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艘看似友好的“星槎”,竟是一个潜在的、极其危险的邪教装置!它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渗透和情报,而是要在关键时刻,于大唐的心脏——长安,制造难以想象的混乱甚至灾难!
与波斯的秘密盟约也在悄无声息地推进。波斯正使通过玄枢阁的特殊渠道,传递来了第一份有价值的情报:大食“鹰派”核心人物,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已于上月秘密抵达木鹿城(大食东方重镇),并召集了多名倾向于东进的部落首领和将领。同时,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携带大量金币和珍贵货物,正在前往吐蕃逻些城(拉萨)的途中,领队者是一名被称为“暗目者”的“虚无之眼”高级祭司。
这份情报,与北庭的警讯、长安的发现完全吻合!大食与邪教勾结,一方面在北方怂恿黠戛斯,另一方面在南方试图收买吐蕃,双管齐下,意图牵制甚至割裂大唐的西部边疆!而那“暗目者”前往吐蕃,无疑是要与没庐氏等主战派进一步勾结。
景和帝与风阁得报,深感事态严重。一方面,密令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加强戒备,授权秦啸岳可根据实际情况,对黠戛斯的挑衅予以坚决反击;另一方面,通过秘密渠道提醒河西节度使,严防吐蕃可能的突袭或渗透。同时,指示陆昭,寻找适当时机,拔除长安城内邪教据点,但务求稳妥,避免打草惊蛇,引发外交事件或邪教的疯狂反扑。
帝国的巨轮,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已然调整航向,迎向即将到来的风暴。海上的迷雾,边疆的剑影,朝堂的暗斗,交织成一幅危机四伏的画卷。每一个人,都在这画卷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决定着帝国的命运。
…
市舶司设立引发朝堂利益争夺,郑远平衡中央与地方。沈青桐揭穿贡香连环套,陆昭加强戒备。北庭,秦啸岳得警讯,陆明心、沈灵生各展所长应对吐蕃、黠戛斯异动。长安,陆昭锁定邪教关键人物并发现“星槎”实为危险装置。波斯情报证实大食、邪教、吐蕃、黠戛斯多方勾结。帝国面临海陆双重威胁,决策层积极应对,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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