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牛集，被一层薄薄的炊烟和晨雾笼罩，空气中混杂着柴火、牲畜和食物的气味。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大多是早起赶集的农人、猎户和小贩，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为生计奔波的疲惫与希望。
徐家老店最里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李观鱼走了出来，反手带上门，让重伤初愈的铁柱继续休息。经过一夜调息，他丹田内那缕青玉炁息更加圆融，连日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眼神清亮，虽然衣衫依旧破旧，但那股由内而外的精气神已与寻常流民截然不同。
当务之急是弄到钱。铁柱需要营养，两人也需要购置些像样的衣物和必需品，在这陌生之地长久立足，没有银钱寸步难行。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枚铜板，眉头微蹙。
信步走到街上，目光扫过两旁店铺。杂货铺、铁匠铺、酒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家挂着“张记皮货”幌子的铺子前。铺子门口摆着几张硝制好的兽皮，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叼着旱烟袋，眯着眼打量过往行人。
李观鱼略一沉吟，走了过去。
“掌柜的，收皮子么？”他语气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市井气。
那姓张的皮货商斜睨了他一眼，见他年纪轻轻，衣衫褴褛，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哼了一声：“收，那得看什么货色。山鸡野兔不值几个钱，要是能弄到上好的狼皮、熊皮，或者……嘿嘿，带点灵性的玩意儿，价钱自然好说。”他话语里带着试探，在这靠近青牛山的地界，偶尔也会有低阶修士猎杀些蕴含微薄灵气的妖兽，皮毛筋骨都是好东西。
李观鱼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青牛山里，有好货？”
张掌柜吐出一口烟圈，压低声音：“小子，看你面生，提醒你一句。青牛山深处可不是闹着玩的，老林子深，听说有成了精怪的东西，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事儿。前阵子老王头家的猎户队进去，就折了两个人，回来都说不清遇见了啥，邪门得很。”他顿了顿，又打量李观鱼几眼，“不过，你要是只在山外围转转，碰碰运气，打点寻常野物，倒是无妨。一张完整的鹿皮，也能换百十个铜钱。”
“多谢掌柜提点。”李观鱼拱拱手，心中已有计较。山外围的普通野物，对他如今的身手而言，应当不难。若能遇到低阶妖兽……他摸了摸腰间玉佩，感受着那丝温热，或许可以一试。
他没有再多问，转身离开了皮货铺。在集子上转了一圈，用最后几个铜钱买了两张最便宜、却足够结实的粗面饼充饥，又向一个卖柴的老汉打听了进山最近的路口和一些需要注意的寻常野兽习性。
回到徐家老店，铁柱已经醒了，正挣扎着想下床。
“观鱼哥，俺感觉好多了，能帮你做点啥不？”铁柱憨厚的脸上带着急切，显然不想成为累赘。
李观鱼把他按回床上，将面饼递给他：“你先好好养伤，把药喝了。我出去弄点钱，很快回来。”他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铁柱张了张嘴，看到李观鱼眼中那份不同于以往的坚定和自信，最终点了点头，闷声道：“那……观鱼哥你小心点。”
安顿好铁柱，李观鱼找了根顺手的硬木棍，又将那柄从听潮城带出来的、刃口布满豁口的柴刀仔细磨了磨，别在腰后。他没有走集子正门，而是绕到镇子后身，沿着打听到的小路，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青牛山。
一入山林，气息顿时不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腐殖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远比集子上灵气浓郁。李观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丹田内那缕青玉炁息都活跃了几分。
他收敛气息，放轻脚步，如同灵猫般在林中穿行。引气期圆满的修为，让他五感敏锐远超常人，能轻易听到远处松鼠啃食坚果的细碎声响，能嗅到风中带来的野兽淡淡腥臊味。他依循着这些痕迹，耐心搜寻。
不多时，他便发现了一串新鲜的鹿类足迹。循迹追踪了小半个时辰，在一片林间空地，果然看到了一头正在低头啃食嫩草的雄壮公鹿。
李观伏低身子，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如鹰隼。他并没有贸然冲上去。狩猎，需要耐心和时机。他仔细观察着公鹿的习性，计算着距离和风向。
就在公鹿放松警惕，低头饮水的瞬间——
李观鱼动了！
他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手中硬木棍灌注了一丝微弱的青玉炁息，破空无声，精准无比地点向公鹿的后腿关节！
噗！
一声闷响，公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后腿应声而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挣扎着却无法站起。
李观鱼上前，柴刀一挥，结果了它的痛苦。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公鹿，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生存所迫，弱肉强食，这本就是山林法则。
他熟练地开始剥皮。手法虽不专业，但胜在心思缜密，力道控制精准，尽量保持皮子的完整。随后又将最肥美的后腿肉割下，用坚韧的树皮捆好。
一张完整的鹿皮，加上几十斤上好的鹿肉，应该能换不少钱。李观鱼掂量了一下，正准备返回，眉头却忽然一皱。
他敏锐地感觉到，左侧密林深处，传来一股异常的气息。那气息带着淡淡的腥臊，却比寻常野兽更加凝练、更具压迫感，隐隐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
妖兽？
李观鱼心念电转。风险与机遇并存。低阶妖兽的材料，价值远非普通野兽可比。他如今修为初成，正需实战磨练，或许可以一试。
他放下鹿肉和皮子，将柴刀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向那气息来源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一头体型堪比小牛犊的黑色野猪，正暴躁地用獠牙拱着地面。这野猪不同寻常，皮毛油光发亮，如同披着黑甲，两根弯曲的獠牙顶端，竟然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幽光，周身散发的气息凶悍暴戾，远超普通山猪。
“铁甲獠猪！”李观鱼脑中闪过张掌柜随口提过的名字，这是一种低阶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獠牙锋利，堪比精铁，寻常猎户见了只有绕道走的份。
此刻，这头铁甲獠猪似乎被什么激怒了，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一株枯树根部的一个洞穴，鼻孔喷着白气，前蹄不断刨地。
李观鱼隐匿气息，仔细观察。只见那洞穴口，隐约有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发出细微的尖叫，似乎是这獠猪的幼崽。而在洞穴不远处，散落着几片被撕碎的、带着符文的淡黄色布条，还有一截断裂的箭杆。
“有人先和它动过手？还失败了？”李观鱼心中一凛。看来这青牛山，果然不太平。
就在这时，那铁甲獠猪似乎察觉到了李观鱼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猛地转过头，赤红的双眼锁定了他这个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充满了警告意味。
避无可避！
李观鱼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眼中反而燃起一丝战意。正好用你来试试手！
他丹田内青玉炁息加速流转，灌注全身，脚步一错，主动迎了上去！
獠猪见这渺小的人类竟敢挑衅，怒吼一声，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低着头，亮着森白獠牙，猛地冲撞过来！速度极快，带起一阵腥风！
李观鱼不敢硬接，侧身闪避，同时手中柴刀划出一道寒光，斩向獠猪的脖颈！
铛！
火星四溅！柴刀砍在獠猪坚韧的皮毛上，竟如同砍中了铁板，只留下了一道白痕，反震之力让李观鱼手臂发麻！这畜生的防御果然惊人！
一击不中，獠猪灵活转身，獠牙横扫！李观鱼矮身躲过，獠牙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好险！
李观鱼心头凛然，这妖兽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不再一味强攻，而是凭借灵活的身法和增强的感知，与獠猪周旋起来。柴刀不断劈砍在獠猪的四肢、腰腹等相对薄弱之处，虽然难以造成致命伤，但也留下了不少伤口，激得獠猪越发狂躁。
战斗间，李观鱼对自身力量的运用越发纯熟。青玉炁息不仅能增幅速度力量，凝于双眼，更能让他捕捉到獠猪动作的细微破绽；附于耳廓，能听风辨位，预判攻击。
久攻不下，獠猪愈发焦躁，猛地人立而起，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臭的浊气扑面而来！
就是现在！
李观鱼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身体如同游鱼般贴着獠猪人立而起时暴露出的腹部空当滑入，手中柴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将凝聚了大部分青玉炁息的刀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向獠猪心窝一处没有厚皮覆盖的细微褶皱！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铁交鸣之声！柴刀破开了防御，深深刺入！
“嗷——！”
獠猪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挣扎片刻，便没了声息。
李观鱼喘着粗气，拔出柴刀，看着倒地的妖兽，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是他凭借自身力量，独立斩杀的第一头妖兽！
他不敢耽搁，迅速处理起来。铁甲獠猪的皮毛价值不菲，尤其是那对泛着金属光泽的獠牙，是炼制低阶法器的材料。他小心地剥下整张猪皮，取下獠牙，又将最精华的里脊肉割下。至于那些猪崽，他看了一眼，最终没有下手，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当他背着沉重的收获，沿着原路返回，快到山脚时，却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妈的，让那畜生跑了！还折了兄弟！”
“闭嘴！赶紧离开这儿，动静太大了……”
“可惜了那对獠牙……要是能弄到手……”
李观鱼心中一动，立刻闪身躲入一块巨岩之后，收敛气息。只见三个穿着劲装、手持兵刃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从山林深处快步走出，其中一人手臂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正是之前与獠猪搏斗的那伙人！他们似乎心有不甘，却又顾忌着什么，匆匆向集子方向离去。
李观鱼等他们走远，才悄然现身，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闪烁。这些人，看来也是冲着青牛山里的东西来的，而且，似乎不止他们一伙。
回到青牛集时，已是下午。他没有直接回徐家老店，而是先去了张记皮货铺。
当李观鱼将那张完整的鹿皮和更珍贵的、带着獠牙的铁甲獠猪皮摆在柜台上时，张掌柜的眼睛瞬间直了，之前的轻视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贪婪。
“这……这是铁甲獠猪皮？！还有獠牙！小子……不，这位小哥，你……你一个人弄到的？”张掌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观鱼淡淡点头：“开个价吧。”
张掌柜深吸一口气，仔细检查着皮子和獠牙，眼中精光连闪，最后伸出两根手指：“鹿皮算一百钱。这獠猪皮和獠牙……我给你这个数，两千钱！如何？”这个价格显然偏低，但他吃准了李观鱼年轻，可能不懂行市。
李观鱼在听潮城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冷笑一声，作势要收起皮子：“张掌柜既然没诚意，那我找别家问问。”
“别别别！小哥留步！”张掌柜连忙拦住，脸上堆起笑容，“三千！三千钱！这绝对是公道价了！这青牛集上，除了我张某，没人能一口吃下这等好货，也出不起这个价！”
李观鱼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这青牛集毕竟是小地方。他略一沉吟，道：“三千五。外加这些鹿肉和猪肉，帮我换成米面、伤药和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裳。”
张掌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肉痛地点头：“成！交个朋友！”他一边利索地数钱，一边忍不住试探道：“小哥好身手啊！不知……有没有兴趣再接点‘大活’？最近集上几家商号，正凑钱请人往山深处探探路，报酬丰厚得很……”
李观鱼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再说吧，我先安顿好我兄弟。”他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铜钱和兑换来的物资，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皮货铺。
看着李观鱼离去的背影，张掌柜眯着眼，咂了咂嘴，对店里伙计低声道：“去，告诉徐老鬼，店里来了个硬茬子，身手不凡，或许……能用得上。”
李观鱼背着物资回到徐家老店，刚走进昏暗的走廊，便看到掌柜老徐头依旧趴在那张积满灰尘的柜台上，似乎从未动过。但李观鱼敏锐地感觉到，在他进门的瞬间，老徐头那看似浑浊的眼睛，似乎极快地扫过他背上鼓囊囊的包裹和腰间隐约露出的柴刀，目光在他沾染了点点暗红血渍（处理猎物时溅上）的衣角停留了一瞬。
老徐头什么都没问，只是鼾声似乎停顿了那么一刹，随即又响了起来。
李观鱼心中警兆微生。这老掌柜，果然不简单。他不动声色地走向自己房间，推门而入。
铁柱见他回来，带着这么多东西，又惊又喜。李观鱼将东西放下，简单说了下经过，略去了与獠猪搏杀和遇到那伙人的细节。
“观鱼哥，你真厉害！”铁柱憨憨地笑着，眼中满是崇拜。
李观鱼笑了笑，将伤药和新买的干净布条递给他：“赶紧换药。我们可能……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零星亮起的灯火。兜里有了钱，暂时解决了生存危机，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张掌柜的试探，老徐头隐晦的审视，还有山中那伙来历不明的人……都表明这青牛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和铁柱这两个外来者，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引起了涟漪。
而青牛山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和危险。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内那缕经过实战洗礼后愈发凝练的青玉炁息。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同时，也要想办法打听到更多关于外界，尤其是听潮城的消息。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与寻常客人不同的脚步声，以及极低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
李观鱼的耳朵微微一动，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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