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帝心孤寂，星使夜访
夜玄宸归来后的沉寂，比雷霆手段更令人不安。他深居“混沌天”，不再临朝，甚至连苏云昭也难得见他一面。政务依旧通过夜明轩和苏云昭流转，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由绝对力量构筑的屏障，已将他们与那位蜕变的帝王隔开。
“混沌天”周围的能量场愈发凝实，其缓慢汲取周围能量的范围，在墨渊的隐秘监测中，已从京城周边，悄然扩散至京畿数府之地。影响依旧微乎其微，普通生灵毫无所觉，但一些依靠天地灵气修炼的隐修者和敏感的精怪，已开始隐约感到“修炼不易”。这种变化如同温水煮蛙，缓慢却持续，让知晓内情的核心层心生寒意。
苏云昭数次前往“混沌天”，皆被龙骧卫恭敬而坚决地拦在门外，言称陛下正在闭关参悟大道，不见任何人。她站在那氤氲着暗金光晕的别苑外，望着深处那片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寂静，心中充满了无力与刺痛。玄宸回来了，却又好像离她、离这个帝国越来越远。
这一夜，星月无光。
“混沌天”观星台上，夜玄宸凭栏而立，衣袂在微风中拂动，身影在朦胧的暗金光晕中显得有些虚幻。他并未闭关，只是在“看”。看京城灯火，看万里山河，看星河流转，看那冥冥中与他力量共鸣、不断亮起的归墟光点，以及星穹深处那些冰冷审视的视线。
绝对的力量带来了绝对的掌控，也带来了绝对的孤独。臣子的敬畏，百姓的传说，妻子的担忧……这一切属于“人”的情感与羁绊，在他那近乎规则的视角下，似乎都褪去了色彩，变得如同背景般模糊。他动念间可补天漏，可唤生机，却难以再找回当初与苏云昭灯下对弈、与卫霆沙场并肩时，那份属于“夜玄宸”的纯粹心绪。
就在这万籁俱寂、帝心独对苍穹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力量的滋味，是否也伴随着永恒的孤寂？”
夜玄宸并未回头，似乎早已料到。能如此悄无声息穿过“混沌天”外围禁制，来到他身后的，京城之中，唯有一人。
“星穹神殿的待客之道，便是擅闯他人禁地么？”夜玄宸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月瑶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凝实，依旧是那身素白长袍，清冷绝尘。她走到栏杆旁，与夜玄宸并肩而立，望向同样的夜空。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月瑶语气依旧平静，“陛下应该也能感觉到，以此界为中心，归墟的‘低语’正在变得密集。您就像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篝火，既驱散了近处的寒意，也吸引了远方更多的……注视。”
夜玄宸终于微微侧首，那双异瞳落在月瑶身上：“巡星使此来，是代表神殿，下达最后的通牒？”
“不。”月瑶摇头，她的目光迎上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眸，竟无丝毫避让，“是代表我个人，以及神殿中一部分尚存理智的长老，与陛下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她顿了顿，继续道：“神殿并非铁板一块。有激进者视您为必须清除的灾厄，亦有保守者认为您是值得观察乃至合作的变数。而我，更倾向于后者。”
“哦？”夜玄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因朕根除了南疆‘漏洞’？”
“这只是原因之一。”月瑶坦然道，“更因为，我在您身上，看到了‘秩序’的可能性。归墟之力，本质是寂灭与终结，是秩序的绝对反面。但您的混沌之力，却能在寂灭中唤发生机，在终结处重塑秩序。这违背了神殿已知的所有定律。”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夜玄宸周身的光晕，直视其力量核心：“我想知道，陛下您自己，如何看待这份力量？您欲将其引向何方？是成为另一个更强大的‘噬渊’，吞噬万物？还是……成为隔绝归墟、守护此界的‘堤坝’？”
这是直指本心的质问。也是星穹神殿，或者说月瑶背后势力，最后的试探。
夜玄宸沉默了片刻，重新将目光投向浩瀚星空。他看到了远方那些因他而躁动的归墟光点，也看到了星穹深处那些冰冷秩序的视线。
“吞噬？守护？”他低声重复，随即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睥睨与漠然，“在朕眼中，并无区别。”
他抬起手，掌心混沌之气流转，演化出星辰生灭、万物枯荣的缩影。
“力量即是力量。朕用它根除南疆之患，便是守护。若用它扫平碍眼之物，便是毁灭。其性质，取决于朕之心念，而非力量本身。”
他看向月瑶，那双异瞳之中，左眼金龙威严，右眼漩涡冰冷：“至于神殿的担忧……朕无意成为什么‘噬渊’，亦无意遵从尔等所谓的‘秩序’。朕行事，只凭本心。此界是朕之疆域，朕自会护其安宁。但若尔等神殿，或那些藏于暗处的归墟之物，欲越雷池一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骤然弥漫开来的、仿佛能让星辰凝固的无形威压，已说明了一切。
月瑶在他的威压下，身形微微一晃，清冷的面容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我明白了。”她微微颔首，“陛下之心，不在秩序，亦不在归墟，而在……‘自我’。这或许，正是混沌的真意。”
她话锋一转：“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陛下的存在本身，已搅动风云。据神殿观测，不止一处古老‘噬渊’正在加速苏醒，其目标，很可能便是陛下您这‘同源’却更高等的存在。它们会将您视为最佳的‘食粮’与‘坐标’。而神殿中的激进派，也不会坐视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持续成长。”
“所以？”夜玄宸语气依旧平淡。
“所以，合作，或许是眼下对我们双方最有利的选择。”月瑶郑重道，“神殿可以为您提供关于归墟的更深层知识，助您预警乃至应对即将到来的威胁。而您，则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约束自身力量的扩散，并在此界面临无法抵御的归墟侵袭时，出手相助。”
这并非臣服，而是基于现实利益的、平等的结盟提议。
夜玄宸看着月瑶，看了很久。那双异瞳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其灵魂深处的真实意图。
良久，他缓缓开口：
“可。”
只有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月瑶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既如此，月瑶告退。合作细节，容后再议。”她微微躬身，身影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观星台上，如来时一般突兀。
夜空下，再次只剩下夜玄宸一人。
他独立良久，望着掌心那缕混沌之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夜玄宸”的疲惫。
力量的路上，注定孤独。但为了守护想守护的，有些路，必须走下去。
他转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落在了坤宁宫的方向。
“云昭……再给朕……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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