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丛里的指甲
烧尽的宅院废墟上，艾草疯长的速度惊人。不过三日，半人高的草丛已将焦黑的木梁吞没，风一吹就掀起绿浪，藏在叶底的露珠坠下来，在石子路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湿痕。
阿秀蹲在草丛边，指尖刚碰到片艾草叶，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下。低头一看，是片蜷曲的指甲，半埋在土里，指甲缝里卡着点人皮碎屑——正是柳如眉人皮上该长指甲的位置。
“师父！”她突然提高声音，手里捏着那片指甲，指尖止不住发抖，“这不是普通的指甲，你看边缘的月牙，跟柳家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毛小方拨开艾草走过来，指甲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他指尖刚触到指甲，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缝钻进来，脑海里突然闪过片段——昏暗的房间里，李三举着剥皮刀凑近柳如眉的脸，她鬓角的碎发被冷汗粘在颊边，指甲死死抠着桌沿，月牙处渗出血珠：“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柳家不会放过你……”
“柳家？”李三突然笑出声，刀背拍了拍她的脸，“等剥了你的皮做灯笼，谁还知道你是柳家的大小姐？”
幻象碎成冰碴时，毛小方的剑已出鞘，剑气劈断了半片艾草丛。藏在草里的东西滚出来——是只绣着柳字的香囊，里面塞着十几片指甲，每片都带着月牙形的暗纹，像串被摘下的月亮。
“他在收集柳家人的指甲。”小海的斧头在手里转了个圈，眼底冒着火，“这老东西肯定还在镇上，说不定就藏在……”
话没说完，艾草丛突然剧烈晃动，无数片叶子同时指向镇西的城隍庙。那里的神像早被虫蛀空了，只剩副木头骨架，据说夜里总有人听见神像肚子里传来磨牙声。
达初突然按住小海的肩，指着香囊里的指甲：“你看，这片还带着血丝，应该刚摘下来没多久。”他捏起指甲对着太阳照，血丝在光里缓缓流动，“李三在养‘骨蛊’，用柳家人的指甲喂蛊，等蛊虫成型，就能借蛊术控制整个柳家的血脉。”
阿秀的剑突然鸣响，红线自动缠上那些指甲，指甲瞬间冒出白烟：“他藏在神像里？怪不得庙里总飘着血腥味，我以前还以为是供品坏了……”
城隍庙的木门早烂成了渣，推开门时，朽木簌簌往下掉灰。神像的肚子上破着个大洞，洞里透出昏黄的光，隐约有东西在蠕动。毛小方刚要迈步，阿秀突然拽住他，指着神像脚边的阴影——那里堆着几十只陶罐，罐口蒙着布，布上绣着柳家的族徽，“里面肯定是骨蛊！”
“碰不得。”毛小方按住她的手，剑鞘轻敲地面，“骨蛊怕纯阳之物，小海，借你的斧头用用。”
小海把斧头递过去，刃面被阳光照得发亮。毛小方握住斧柄，猛地劈向神像肚子——木屑飞溅中，有黏腻的东西掉下来，是团缠着血丝的白虫，落地就往人脚边钻。达初迅速撒出糯米，白虫触到糯米立刻蜷成球，发出吱吱的惨叫。
神像肚子里突然传出李三的笑声，粗哑得像破锣：“毛小方，你以为毁得掉吗？柳家的血脉早被我下了引子，只要骨蛊钻进他们的坟里，整个柳家的魂魄都得给我当养料！”
话音刚落，神像突然炸开，李三裹着团黑雾扑出来，手里的剥皮刀上还挂着片新鲜的人皮。阿秀的红线瞬间缠上去，却被黑雾腐蚀得滋滋冒烟：“师父！他和骨蛊融为一体了！”
“那就连人带蛊一起烧。”毛小方的剑突然燃起金光，剑气裹着小海的斧头飞出去，斧刃劈开黑雾，露出李三背上爬满的白虫。达初趁机将硫磺粉和艾草灰混在一起撒过去，白虫成片地掉下来，在地上化成脓水。
李三惨叫着后退，撞翻了陶罐，更多骨蛊涌出来，却被阿秀的红线串成串，像挂在绳上的珠子。毛小方的剑刺穿他喉咙时，他还在嗬嗬地笑：“柳家欠我的……当年他们放火烧我全家，我剥皮做灯笼，喂蛊啃他们的骨头，有错吗？”
阿秀突然想起什么，从香囊里掏出片指甲：“这是柳家老夫人的指甲，上面刻着‘赔罪’两个字！当年是柳家认错了，是你自己不肯放过……”
李三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黑雾瞬间溃散，露出底下只剩层皮的躯体，“不可能……”他喃喃着倒下去，躯体落地时，骨蛊们突然集体爆体，腥臭的汁液溅了满地。
达初往地上撒了把石灰，汁液滋滋作响：“总算结束了。”
可毛小方望着城隍庙的横梁，那里还挂着盏没烧完的人皮灯笼，灯笼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对着他们挥手。
“没结束。”他突然开口，剑指向灯笼，“那是柳家最小的女儿，柳如月，当年才七岁。”
灯笼突然自己燃起，火光里飘出串银铃般的笑声，小姑娘的影子在火里转圈，最后化作只萤火虫，钻进阿秀的剑穗里。
阿秀的红线突然亮了，穗子上多了个小小的银铃，摇起来叮咚响。她摸了摸铃儿，突然笑了：“她在说，谢谢我们。”
草丛里的艾草还在长，只是这次，叶尖都顶着点金光，像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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