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清晨的宁静被马蹄声踏碎。毛骧亲自带队，锦衣卫缇骑直扑永嘉侯府外院，那位与刘全接头的管事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就被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嘴里塞了麻核，套上黑头套，扔进了诏狱的囚车。
动作干净利落，充分展现了锦衣卫办事“不讲道理只讲效率”的风格。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早朝开始前就飞遍了京城某些特定的角落。勋贵圈子里顿时泛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涟漪。
稽核处衙署内，沈涵听着赵四眉飞色舞地描述锦衣卫如何“请”人，那管事如何“配合”得连袜子都只穿了一只的窘态。
“毛爷的人下手真黑，不过真他娘的解气！”赵四搓着手，仿佛亲自参与了行动，“这下看那永嘉侯老小子还怎么嚣张！”
周算盘却没这么乐观，他拨拉着算盘，眉头紧锁：“大人，抓个外院管事，动不了永嘉侯的根本。他完全可以推说此人背主妄为，一推二五六。我们得找到更硬的茬子，能把钉子和侯爷本人钉死的证据。”
“硬的茬子？”吴愣子拍了拍腰间的铁尺，闷声道，“俺这铁尺够硬不？”
沈涵被他逗得露出一丝笑意：“老吴，你的铁尺是硬，但这次，咱们要找的硬茬子，可能藏在账本里，或者……藏在侯爷不敢让人知道的地方。”
他转向周算盘：“永嘉侯名下，除了明面上的田庄、铺面，有没有什么……不太方便见光，但又利润惊人的产业？”
周算盘精神一振，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嘴里念念有词：“漕运他插了一脚，行会他收了干股，这些我们都清楚。但要说最见不得光又暴利的……私盐？对！江淮一带私盐猖獗，背后若没有勋贵、卫所背景，绝无可能！还有……铁器、军马！这些可是杀头的买卖！”
“查！”沈涵拍板，“重点查与永嘉侯府有关联，却又不在明面账目上的船队、商号，尤其是往来于沿海、边镇的！”
“是！”周算盘立刻埋头进一堆账册文牍中，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仿佛在敲打永嘉侯的命门。
就在这时，一名吏员匆匆进来，面带忧色：“大人，刚收到的消息，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我们稽核处……‘滥用职权，罗织罪名，骚扰勋贵，动摇国本’。”
果然来了！反击开始了！而且直接扣上了“动摇国本”的大帽子。
赵四一听就炸了：“放他娘的屁！俺们查贪官污吏倒成了动摇国本？他们贪墨国库就不是了？”
吴愣子闷哼一声，铁尺握得更紧：“谁带的头？俺去跟他讲讲道理！”
沈涵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躁动，脸色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勋贵集团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动用言官弹劾是标准流程。
“知道是谁主导的吗？”沈涵问那吏员。
“领头的是御史邓文，此人……据说与永嘉侯府往来甚密。”
“邓文？”沈涵沉吟片刻，对周算盘道，“周先生，顺便查查这位邓御史，他和他家族的名下，有没有什么产业，恰好也在我们核算的基准价格范围内，或者……与永嘉侯的产业有交叉。”
周算盘眼睛一亮：“明白！抓不到侯爷的直接证据，就先剪除他的羽翼！这叫……顺藤摸瓜，算账连带！”
权谋的较量，从街头刺杀，转向了朝堂攻讦与数据挖掘。
接下来的两天，稽核处与永嘉侯势力，明里暗里展开了激烈交锋。
朝堂上，弹劾的奏章一本接一本。民间，也开始流传一些关于稽核处“酷吏”、“罗织”的谣言。
但稽核处内部，在沈涵的稳定指挥下，运转如常。算盘声日夜不停，一份份关于永嘉侯关联产业、关于邓御史家族商业往来的分析报告被整理出来。
第三天下午，周算盘顶着两个黑眼圈，兴奋地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卷宗找到沈涵：“大人，找到了！永嘉侯府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远房亲戚，在通州码头占着一成干股的一家‘南北货栈’，近半年来的货物吞吐量与缴纳的关税完全对不上！差额巨大！而且，他们有一条固定的航线，通往……浙东沿海！”
沈涵接过卷宗，快速浏览，眼中寒光闪动：“货物种类？”
“报关的是丝绸、瓷器，但根据我们核验的漕船吃水和雇工数量推算，如果是丝绸瓷器，根本不需要那么大的船，也用不了那么多搬运工！更像是……比重更大的东西！”
私盐！或者……铁料！
“证据链能闭环吗？”沈涵问。
“还差一点，需要拿到他们真实的货单，或者……现场查扣！”周算盘道。
就在这时，毛骧派来的人到了，带来了两个消息：一，被抓的外院管事在诏狱里“意外”暴毙了。二，那个在快活林逃掉的弩手，有线索了，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在通州码头一带！
线索全部指向了通州！
“看来，侯爷是急着擦屁股了。”沈涵冷笑，“既然他们自己把线索往一起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立刻下令：“周先生，准备所有账目证据。赵四，挑选得力人手，随时待命。吴愣子，你的铁尺准备好，这次可能要敲点更硬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毛指挥使传信，请他协调通州卫所，必要时……封码头！”
赵四摩拳擦掌：“早就等不及了！这次非把侯爷的底裤……啊不，是底账，都给算出来！”
吴愣子默默擦拭着铁尺，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算盘珠子的声音更加急促，仿佛在为一场更大的风暴奏响序曲。永嘉侯这根“钉子”，稽核处这次，要用数据和铁尺，把他生生从大明朝堂这块木板上，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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