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中，doro午睡醒来后留下的淡淡欧润吉甜香尚未完全散去，与窗外吹入的、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安详而慵懒的氛围。
doro正趴在地毯上，用一根彩色的逗猫棒笨拙地逗弄着圆头，橘猫则懒洋洋地翻着肚皮，偶尔伸出爪子敷衍地拨弄一下，一人一猫，自成一个和谐的小世界。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班大地回来了。
然而，他带进屋子的，却不是往日少年人应有的活泼与朝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能让空气都变得粘稠的郁结。
他换鞋的动作很慢，放下书包时发出的闷响也透着一股无力感。
他低着头走进客厅，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跟我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垫子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doro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停下了逗猫的动作，歪着粉色的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班大地，然后抱着逗猫棒，一蹦一跳地凑了过去。
“大地，不开心？”
她把逗猫棒上毛茸茸的一端递到班大地面前，学着他平时逗猫的样子晃了晃，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
班大地抬起头，勉强对doro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他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水浸湿的灰烬，黯淡无光。
我翻过一页书，目光依旧停留在字里行间，但心神早已不在其上。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股本应是锐意进取的能量，此刻却像一滩死水般。
“你的心，乱了。”
我合上书，随手将其放在一旁，声音平淡地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默。
“《万兽拳》讲究意在拳先，心猿意马，拳法自然也就成了花架子。你今天这副样子，连公园里打太极的老人都比你稳。”
我的话语不带丝毫安慰，如同一柄冰冷的解剖刀，直直地刺向他问题的核心。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紧绷的神经。
班大地猛地抬起头，双拳紧握，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痛苦与迷茫：
“师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新闻上……网络上……到处都是您的事迹。您太强了……强到那些巨兽都害怕了！它们都躲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说出了关键：
“那条……那条杀了爸爸妈妈的蛇，它也消失了！巨兽对策部的朋友说，最近所有S级以上、拥有智慧的巨兽，都潜伏了起来，再也找不到踪迹了！我每天拼了命地练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它……可现在，我连它在哪都不知道了！我……我的仇，还怎么报？”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无助，仇恨的火焰曾是他前进的最大动力，而如今，这火焰却因找不到燃烧的目标而即将熄灭。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doro似乎被他激动的情绪吓到了，抱着逗猫棒悄悄地躲到了我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担忧地看着他。
我拿起茶几上的一颗欧润吉，慢条斯理地剥开，浓郁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让你失去了报仇的目标？”
我将一瓣果肉递给doro，然后才将视线重新投向他，“你把复仇，当成了你练拳的终点？”
不等他回答，我便继续说道：
“愚蠢。你的仇恨，只是让你踏上这条路的契机，是你修行路上的一块磨刀石，但它永远不该是你的目标。你真正要做的，不是找到那条蛇，而是超越它，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强者。”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最后一丝光亮被夜色吞噬。
“当你的力量强大到能够无视一切距离与阻碍时，一条藏起来的蛇，与趴在你脚下的虫子，又有什么区别？它躲起来，不是你的不幸，反而是你的幸运。因为它给了你时间，让你去追赶，去超越。”
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收起你那可怜的迷茫，你的敌人从来不是那条蛇，而是你自己的弱小。从今天起，你的训练量加倍。”
我的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句“训练量加倍”如同最沉重的铁砧，狠狠砸在班大地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郁，将室内最后一点光亮也挤压得无处容身，只有天花板上的吊灯洒下清冷的光，照亮少年那张写满震惊与迷茫的脸。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瞳孔因错愕而放大，仿佛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等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更加严酷的责罚。
doro也感受到了这股凝重的气氛，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有些不安地看着班大地，又抬头看看我，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我的弟子，等待着他的回应。
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溺爱也养不出真正的强者。
他既然选择拜我为师，就必须承受足以碾碎钢铁的磨砺。
迷茫与痛苦是弱者的特权，而我的门下，不需要弱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我能看到班大地眼中的情绪在剧烈地翻涌，从最初的震惊，到一丝委屈与不甘，再到愤怒的火苗一闪而过。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在爆发与屈服之间痛苦地挣扎。
最终，所有的混乱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烈火的煅烧下，杂质尽去，只剩下一点淬炼过的精钢。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那片黯淡的灰烬之下，一簇更加坚韧、更加明亮的火焰被重新点燃。
“是……师父。”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但腰背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杆重新找到了方向的标枪。
他没有再看我，而是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擦去了那不该存在的软弱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盘踞在他身上的颓丧与郁结之气，竟在这一呼一吸之间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凛冽气势。
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向了通往院子里训练场地的门。
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坚定，仿佛不是走向艰苦的训练，而是踏上通往宿命的战场。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那条S级的巨蛇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终结一切的梦魇，而仅仅是他攀登武道顶峰路上，必须跨过的一块垫脚石。
一块足够坚硬，也仅仅是坚硬的垫脚石。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资质、心性、毅力，这三者构成了武者的根基。
班大地拥有SSS级的潜力，资质无可挑剔，而今晚，他总算是在心性这块短板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至于毅力，加倍的训练会告诉他答案。
“人~，”doro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袖子，仰着小脸，有些担心地问，“大地……他，没事了吗？”
我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沙发，将她揽进怀里，拿起桌上那本还没看完的闲书。
“没事了。”
我淡淡地回答，翻开书页，“只是从一个男孩，开始学着变成一个男人了。”
话音未落，后院便传来了一声压抑着所有情绪的怒吼，紧接着，是拳头击碎空气时发出的沉闷爆鸣，一声接着一声，密集如雨，坚定不移。
大地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回想之前，自己也是软弱、痴愚且无力，而现在的我已经褪去了所有软肋，心如铁铸，不会再有半点怯懦出现在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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