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语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将他们四人钉在了原地。
训练场上，除了风声，便只剩下他们错愕的呼吸声。让他们去“生活”？
这对于一群将战斗与守护刻入骨髓的战士而言，无疑是比任何严酷训练都更难以理解的命令。
“放……放假？”
祖毅那张总是写满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孩童般的茫然，他下意识地看向班大地，又看了看陈建和王瑞娜，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怎么？比起面对SS级巨兽，让你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反而更让你们恐惧吗？”
我的目光落在了陈建和王瑞娜身上。
陈建那张沉稳的脸上也满是意外，而王瑞娜则是柳眉微蹙，似乎在思索我话语的深意。
他们二人手上的婚戒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那本是爱情的见证，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尤其是你们两个。”
我直接点名，让他们无从回避。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结婚已经两年了吧？”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这两年里，你们有过一天，是真正属于彼此的吗？你们的蜜月，是在哪个巨兽的巢穴里度的？还是在哪次紧急任务的间隙里，用压缩饼干庆祝的？”
我的话语毫不客气，像一把尖刀，直接戳破了他们用“责任”和“任务”编织的借口。
王瑞娜的脸色瞬间一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
陈建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他握紧了王瑞娜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是夫妻，他们当然懂得爱，但这份爱，早已被年复一年的战斗和责任，磨损得只剩下习惯性的相守，失去了应有的温度与激情。
“你们对‘爱’的理解，恐怕还停留在并肩作战的‘战友情’上。这没有错，但这是不完整的。”
我看着他们，“真正的爱，不只有生死相托的壮烈，更有柴米油盐的平淡，有清晨醒来时身边人的呼吸，有傍晚归家时的一盏灯火。你们连这些最基本的情感体验都缺失了，又谈何从‘爱’中汲取力量？”
说完他们，我的视线再次扫过四人。
“我给你们的，不是假期，是功课。是你们成为真正强者的……必修课。”
我加重了语气，“班雨笙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从明天开始，你们的身份不再是‘巨兽对策部’的队员。”
“去吧。”
我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碍眼的苍蝇，“去找回你们作为‘人’的身份。什么时候，你们能笑着流泪，能怒吼着拥抱，能在一杯最烈的酒里品出甜味，能在一朵最美的花中看到凋零……你们的这门功课，才算勉强及格。”
“至于之后如何，等你们回来再说。”
我留下最后一句话，不再理会他们脸上的震撼与挣扎，转身便向训练场外走去。
夕阳将我的身影拉得老长，身后，是四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即将开始一场全新修行的弟子。
我的脚步并未停顿，一步步踏出训练场，身后的那片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隔开，将他们的迷茫与我的决绝分割成两个世界。
我不需要回头去看，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四道交织着震惊、不解、抵触，最终又归于沉思的目光。
我的话就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至于能激起多大的浪花，能让他们领悟多少，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走出训练场，傍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刚才那份说教带来的沉闷。
基地的道路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染上了秋日的金黄，偶尔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铺在坚硬的水泥路上。
远处的操场上，传来新一代异能者少年们训练时的呼喝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对未来的憧往，与刚才训练场内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并没有直接离开基地，而是信步走向班雨笙的办公楼。
这件事，确实需要我亲自和他打个招呼。
毕竟，一次性让南部战区的四大核心战力集体“离岗”，对整个龙国的防务体系而言，无异于一场小型地震。
若非我亲自开口，班雨笙绝无可能批准这种看似荒唐的申请。
夜色逐渐降临，基地内的路灯次第亮起，将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又缩短。
我并未走得很快，脑海中却闪过了陈建与王瑞娜那错愕而黯然的神情。
诚然，他们并非不懂爱。
能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将后背交给对方，能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选择缔结婚姻，这份情感的重量远非寻常夫妻可比。
他们的爱，深沉而厚重，如同深埋地底的矿脉。
但也正因如此，它缺少了阳光的照耀和雨露的滋润。
常年的战斗与责任，让他们习惯了将情感压缩、封存，只在最关键的时刻作为支撑彼此的最后力量。
他们拥有“爱”这块璞玉，却忘了如何去细细打磨，让它绽放出日常的温润光华。
我的那番话，或许残酷，却是凿开那坚硬外壳的第一锤。
我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栋亮着灯的行政大楼，班雨笙大概又在为各种报告和防务部署而焦头烂额。
我此番行为，无疑是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但力量的道路，从来不是按部就班的升迁和一成不变的训练。
当他们走到瓶颈时，若无人从外部给予重击，他们便可能永远困在原地，直至被时代的洪流所淘汰。
我既然身为他们的师父，就有责任在他们迷途之时，为他们指出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往更高处的道路。
至于他们是否会怨我，是否能理解我的苦心，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
强者之路，本就是孤独的。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训练场上那股汗水与尘土的味道。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他们带着一身烟火气，带着对“活着”的全新感悟，重新站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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