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夫尼尔号”的舰桥，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天堂。
而舷窗之外，万米高空之下，是另一番景象。
一座光怪陆离的、由罪恶与希望浇筑而成的海上移动都市，正在徐徐展开。
曾经散乱漂泊的船只，如今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整合。它们以那艘被拆解得只剩下骨架的“圣堂号”为圆心，用粗大的钢索与摇晃的浮桥彼此连接，构筑起一座延绵数公里的钢铁群落。
蚁群般的幸存者们，在这座名为“阿斯加德”的城市里不知疲倦地劳作。
他们切割“圣堂号”的合金板，搬运沉重的零件，再依照“法夫尼尔号”投射下的工程蓝图，搭建着一个个巨大的资源收集平台与防御工事。
这时，林默冰冷的声音，通过广域播报系统，如神罚般降临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
“自今日起，‘阿斯加德’公民体系正式启用。”
“所有公民分为六等。”
“一等‘执剑人’，二等‘工程师’，三等‘监察者’，四等‘劳工’，五等‘拾荒者’，六等‘罪民’。”
“你们的初始等级，均为五等‘拾荒者’。”
冰冷的电子音在每个人的腕表系统上，具现出详细的条款。
晋升与贬黜的规则，清晰而残酷。
完成每日配额，上缴额外资源，检举违规者，皆可获得“贡献点”。
贡献点，就是通往上层的阶梯。
反之，懒惰、私藏、骚乱，则会被无情剥夺一切，直至贬为最低等的“罪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城市最污秽、散发着恶臭的一角。
那里，一个曾经名为“先知”的男人，如今面容枯槁，眼神空洞。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和其他几个因偷窃而被抓住的人一起，被剥夺了天赋，终身负责处理城市产生的废料。
他们每天劳作十六个小时，食物是其他人吃剩的残渣。
他就是活生生的，最直观的警告。
这套体系，比纯粹的奴役更加恶毒。
因为它给了一根名为“希望”的，高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胡萝卜。它将每个人心中对未来的渴望，转化成了驱动这座战争机器运转的最廉价的燃料。
与下方那座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城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法夫尼尔号”内悠闲得近乎奢侈的日常。
厨房里，顾念秋正哼着不成调的歌，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她的新实验。
她将一桶经过精密过滤的纯净海水，混入一些从深海采集的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浮游生物，然后启动了分子料理机。
“锵锵！8-bit复古风情幻视冰淇淋，完成！”
她献宝似的端出两杯看起来像蓝色果冻的东西。
林默从星图前转过身，接过一杯，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味道出乎意料的清爽，带着一丝海盐的咸与薄荷的凉。
下一秒，他的视野里，整个由未来科技构筑的精密舰桥，突然像素化了。
顾知夏冷艳的侧脸变成了一块块分明的色块，连顾念秋脸上那期待的笑容，都变成了由无数像素点构成的滑稽表情。
一个用马赛克组成的小鸟图标，在他头顶上“啾”地叫了一声，扑腾了两下翅膀。
他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
只有对面的顾念秋看到了那个像素鸟。
她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地强忍着笑，差点把自己的那份打翻。
“你在笑什么。”
顾知夏的声音传来，她刚结束一场高强度格斗模拟，从训练室走出，身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行为诡异的妹妹，又疑惑地看向林默。
林默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
S级武器大师的直觉让她什么危险也没发现，但她能感觉到，那两人之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血腥末日的，奇怪而融洽的氛围。
她没说什么，只当是妹妹又在犯傻，便拿起另一杯冰淇淋尝了一口。
瞬间，她的世界也变成了俄罗斯方块。
她看着眼前由巨大像素块组成的林默和顾念秋，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吃完了那份诡异的甜点。
这艘船上，似乎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就在这时，下方的海上城市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那个断了一只手臂，装上了简陋机械臂的独眼壮汉“血刀”，正带着他的小队，用一台简陋的起重机，将一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稀有矿石高高举起，如同献祭般呈现在“法夫尼尔号”的下方。
“林默大人！b-13小队，超额完成‘钨铬钛合金’采集任务！”
血刀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林默走到舷窗边，俯瞰着下方那群仰望他，如同仰望神明的蝼蚁。
“准许‘血刀’及其麾下b-13小队全员，晋升为四等‘劳工’。”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全城。
“即刻迁入上层区A-7号居住平台，本周食物配给提升为b级营养膏。”
此言一出，整座城市瞬间沸腾！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嫉妒、贪婪与疯狂的眼神，看着血刀小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从肮脏的下层区，走向那片属于上等人的、干净整洁的区域。
这比任何鞭挞都有效。
林默关掉通讯，转身回到星图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被系统重点标记出的坐标上。
那是一片位于八千米深海的恐怖海沟。
【神启】天赋带来的直觉告诉他，激活“法夫尼尔号”空间曲率引擎所必须的最后一样核心材料——“星髓”，就在那片海沟的某个“生物”体内。
那是一个真正的，足以被称为“世界灾害”的庞然大物。
“所有材料的采集进度，必须在二十天内完成。”
林默看着星图上倒计时的鲜红数字，轻声自语。
为了应对那无可逃脱的“迷航黑雾”，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这座由众生血汗筑起的“阿斯加德”，就是他为顾知夏和顾念秋准备的，第一道，也是最厚重的一道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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