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地铁站像个快要爆炸的罐头，人挤着人，汗味、香水味、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闷得人喘不过气。林晓梦站在安检机旁，手里的金属探测仪机械地挥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她已经连续站了四个小时，小腿肚胀得发硬，脚底板像是踩在针板上，每一下都扎得生疼。
转正后的这一个多星期，她感觉自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停不下来。深蓝色的工牌挂在胸前，沉甸甸的，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再像实习期那样有任何差池。早高峰的引导工作比她想象的还要磨人，总有乘客不耐烦地推搡，抱怨安检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她得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嗓子都快冒烟了。
“请大家提前把包放在传送带上，水杯拿在手上......”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应有的音量。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近安检区，衬衫领口敞开着，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手里拎着一个皱巴巴的公文包，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先生，请把包放在传送带上。”林晓梦上前一步，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男人眯着眼睛打量她，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小、小姑娘长得挺俊啊......”他非但没有配合安检，反而向前凑近，酒气几乎喷在林晓梦脸上。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探测仪。
“先生，请您配合安检。”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周围排队等候安检的乘客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有人则好奇地张望着。
“配合？我、我凭什么配合你？”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挥舞着手臂，“你知道我是谁吗？啊？我、我在这城市混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林晓梦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先生，这是地铁站的规定，所有人都需要接受安检。”她试图用最官方的语气回应，但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的手心湿漉漉的，带着汗液的黏腻感。林晓梦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
“小妹妹，别、别这么严肃嘛......”男人凑得更近了，嘴里喷出的酒气让她几欲作呕，“陪、陪哥哥聊聊天，哥哥请你吃饭......”
林晓梦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要挣脱，但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她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制服布料传到她的皮肤上，那种不适感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请您放手！”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挣脱，但男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装、装什么清高啊......”男人嗤笑着，另一只手竟然向她脸上摸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晓梦猛地想起培训时学到的应急程序。她用力抽回手臂，迅速抓起放在一旁的防爆叉，横在两人之间。
“先生，请保持距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但手中的防爆叉握得很稳。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暴躁。“你、你敢拿这东西对着我？”他怒吼着，伸手就要去抓防爆叉。
周围的乘客纷纷后退，有人惊呼出声。林晓梦的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但还是死死握住防爆叉，不让男人靠近。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回事？”
李警官大步走来，警服上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的出现立刻让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醉酒男人看到警察，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嘴硬道：“警、警察怎么了？我、我犯法了吗？”
李警官没有理会他，先是看向林晓梦：“你没事吧？”林晓梦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她放下防爆叉，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李警官这才转向醉酒男子，语气严厉：“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配合我们的检查。”
在警察的威慑下，男人不情不愿地掏出了身份证，嘴里还嘟囔着不满的话。李警官仔细检查了证件，然后严肃地说：“你涉嫌扰乱公共秩序和骚扰工作人员，现在请跟我到警务室接受进一步调查。”
男人还想争辩，但在李警官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摇摇晃晃地跟着警察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安检区恢复了秩序，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但林晓梦还站在原地，手臂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依然有种不适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上面，怎么都甩不掉。
“吓到了？”王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这种醉鬼每个月都能碰上几个，习惯就好。”
林晓梦接过水瓶，手指冰凉。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水，冰凉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她的干渴，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发抖。
王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咱们这行，什么样的人都能碰上。特别是咱们女的，更容易被欺负。你得学会保护自己，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
林晓梦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作为一名女性安检员，她面临的不仅仅是工作的辛苦和乘客的不理解，还有这种令人作呕的骚扰。那个男人黏腻的手掌、浑浊的眼神、轻浮的话语，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她心头。
下班后，她独自一人走向公交站。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她却感觉格外孤独。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磊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只是回了一句：“累了，想早点休息。”
公交车窗映出她疲惫的脸庞。她想起白天那个醉酒男人的话，想起他肆无忌惮的眼神，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转正带来的那点喜悦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如果下次李警官不在呢？如果下次情况更严重呢？她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吗？车到站了，她慢慢走下车，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拉了拉制服外套，突然觉得这件曾经让她自豪的衣服，此刻却像一层脆弱的保护壳，无法真正保护她免受外界的伤害。
回到租住的小房间，她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温热的水流冲洗着手臂。她用力搓着那个男人碰过的地方，直到皮肤发红，仿佛这样才能洗去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久久无法入睡。今天发生的事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她想起自己拿起防爆叉时的恐惧和决绝，想起李警官出现时的如释重负，也想起王姐那句“习惯就好”。
真的能习惯吗？她问自己。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不停闪烁，映在她湿润的眼角。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刚刚转正、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安检员，只是一个在都市丛林中感到脆弱和迷茫的年轻女孩。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天，她还得继续站在那个岗位上，面对未知的挑战。想到这里，她不禁攥紧了被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工作，不光是累，不光是受气，还有这种让人心里发毛的时刻。她才刚转正，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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