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的声音在空旷的沼泽边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和干涩。当他讲完“玉帕”与“莉娜”那场惨绝人寰的悲剧时，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块。
“这就是真相……”阿哲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肺部像是吸入了碎玻璃，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那种身临其境目睹杀戮的冲击，远比看恐怖电影要强烈百倍。他甚至能感觉到，刚才幻境中玉帕临死前喷溅出的热血，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脸上，黏腻、温热，却散发着死亡的腥臭。
“咕噜——咕噜——”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死寂的“忘忧沼泽”突然翻滚起来。平静的黑水面像被烧开了一样，冒出无数个浑浊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硫磺味和腐肉味。
“不好！”黑衣阿赞阿拼优脸色骤变，那双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法阵中央。
只见那把被层层符布包裹、又被法阵镇压的紫色锥子，此刻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种颤抖不像是因为外力，更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外壳，试图破茧而出！
“哇——！！”
一声凄厉至极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在三人耳边炸响！
这不是幻听！阿哲痛苦地捂住耳朵，这声音尖锐得如同钢针直接刺入脑膜，带着无尽的怨毒和饥饿感。与此同时，那包裹着锥子的劈查努更天神符布，竟然开始冒出阵阵青烟，原本明黄色的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烂，仿佛被强酸泼洒过一般。
“它知道了！”鲁士师父大喝一声，手中的法杖猛地顿地，发出一声闷响，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结界，“阿哲，你刚才的‘共情’虽然让我们知道了真相，但也彻底唤醒了里面的双怨灵！它们现在处于极度的狂暴状态，因为它们重新经历了一遍死亡的痛苦！”
阿哲心头一震，他没想到自己的探查竟然成了导火索。
“那怎么办？封印不住了吗？”阿哲看着那渗出的黑血已经漫过了法阵的朱砂线，甚至连沼泽边的枯草都在接触到黑血的瞬间枯萎成灰。
“怨气太深，堵不如疏！”阿拼优突然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也是深紫色的玻璃瓶，瓶盖一开，一股比沼泽更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那是极其精纯的“南蛮派”（尸油），而且看成色，绝对是加了特殊料的重阴料。
“这东西既是毒药，也是补药。”阿拼优的声音冷得像冰，“玉帕母子现在处于饥饿和疯狂中，普通的经文压不住。必须先让它们‘吃饱’，平息那一瞬间的杀意，然后才有谈判的资格！”
说罢，阿拼优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瓶尸油淋在了颤抖的紫色锥子上。
“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热油，尸油接触锥子的瞬间，腾起一股腥红色的血雾。那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变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咕叽、咕叽”，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在撕咬生肉。
鲁士师父见状，立刻抓出一把白色的圣线，飞快地缠绕在阿哲的手腕上，另一端则死死系在那根还在滴血的锥子上。
“阿哲！听着！”鲁士师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既然你看见了因果，这段孽缘就缠上你了。光靠阿拼优的尸油只能暂时安抚，想要彻底化解这把凶器的反噬，你必须给它们一个承诺！一个让它们愿意暂时平息怒火、为你所用的承诺！”
“承诺？”阿哲看着手腕上紧绷的圣线，能感觉到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正顺着线往自己血管里钻。
“对！这就是‘血誓’！”阿拼优在一旁冷冷补充道，“苗女莉娜用邪术将它们封印，这是一种强制的奴役。你要做的是‘交易’。你答应帮它们复仇，帮它们找到那个莉娜或者她的后人，让它们亲手了结这段因果。作为交换，它们要借给你力量，而不是吞噬你！”
阿哲看着那把锥子。在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玉帕那双绝望的眼睛，还有那个未出世孩子模糊的血影。
恐惧依然存在，但此刻，阿哲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悲悯。那个叫莉娜的女人，为了私欲，制造了这样的人间炼狱。
“好！”阿哲咬紧牙关，从腰间拔出阿赞之前送他的那把灭魔小刀。
他没有犹豫，在自己的掌心狠狠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他猛地将流血的手掌，隔空按向那把紫色锥子。
“玉帕！还有孩子！”阿哲对着虚空大喊，声音在沼泽上空回荡，“我阿哲以血为誓！既然我看见了你们的冤屈，我就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带你们出这沼泽，带你们回曼谷，甚至去苗疆！我会找到那个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让你们亲手讨回公道！但现在，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不要伤及无辜，我们要对付的是恶人！”
鲜血顺着阿哲的手掌滴落，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那股红色的血雾卷起，吸入了锥子之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秒，两秒，三秒……
沼泽的风停了。那令人抓狂的婴儿啼哭声也戛然而止。
那一团包裹着锥子的血雾开始剧烈收缩，最终全部钻进了锥身内部。原本暗紫色、布满血管纹路的锥子，此刻竟然慢慢褪去了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感，转而变成了一种通透的、如同紫水晶般的深紫色。虽然依旧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气，但那种无差别的攻击性和疯狂的怨念，似乎暂时蛰伏了下去。
“成了。”鲁士师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晃了晃。
阿拼优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深深看了阿哲一眼：“小子，你胆子很大，命也够硬。刚才只要你有一丝犹豫，或者心念不正，这母子双煞就会顺着圣线冲进你的身体，把你撕成碎片。”
阿哲瘫坐在地上，手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把紫色锥子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冰冷的联系。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炸弹，而更像是一头暂时被驯服、戴上了锁链的猛兽。
“但这只是开始。”鲁士师父走过来，帮阿哲包扎手掌，语重心长地说道，“血誓已成，因果已定。如果你违背誓言，或者长时间找不到仇人，这股反噬之力会比之前更猛烈十倍。阿哲，你的路，越走越窄了，但也越走越深了。”
阿哲看着手中的紫色锥子，现在他可以轻易地触碰它了。触感冰凉如玉，却又沉重如铁。
“我不后悔。”阿哲眼神坚定，“有些事，总得有人去管。既然我有这双眼睛，看见了，就不能当没看见。”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护法、沉默不语的阿明突然指着沼泽的另一端，声音有些发紧：“师父……阿哲……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沼泽那弥漫着瘴气的深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一艘破旧的小船，正无声无息地朝着他们这边飘来。而船头，似乎站着一个穿着黑苗服饰的……纸人？
“看来，”阿拼优眯起眼睛，手中已经扣住了一枚锋利的骨钉，“我们动了这里的因果，有些人……或者有些东西，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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