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站在试衣间的镜子前，指尖划过丝绒礼服的领口。酒红色的布料像流动的暗河，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这件长裙是林默的母亲特意让人送来的，附带着一张便签，字迹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下周家族晚宴，穿这个来。”
她也是今天才从送衣服的管家口中得知，林默的母亲早就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世交赵家的小姐，赵清沅——一个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名字的姑娘，据说家世显赫，才貌双全，是圈子里公认的“林太太”最佳人选。
“苏菲小姐，这件真的很适合您。”店员的声音隔着一层薄纱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您的气质配这酒红色，简直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
苏菲扯了扯嘴角，没接话。镜子里的人穿着艳丽的红，眉眼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闷。这抹红太张扬，太隆重，衬得她原本习惯了棉布裙的自在，都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局促。她甚至能想象出晚宴上的场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她像个误入华丽剧场的观众，手里攥着不属于自己的剧本。
这时，试衣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镜面右侧。苏菲的目光顿住了。
赵清沅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领口滚着细巧的珍珠边，每一颗都圆润饱满，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固定着，碎发垂在耳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正对着镜子调整簪子的角度，侧脸的线条柔和又精致，鼻梁高挺却不凌厉，唇线是自然的粉，像工笔描摹的仕女图，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又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
听到动静，赵清沅转过身来，看到苏菲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抱歉，我以为这间没人。”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却又吐字清晰，透着良好教养，“你好，我是赵清沅。”
苏菲一时竟说不出话。她不是没见过漂亮姑娘，可赵清沅的美是那种让人挑不出错的——得体的妆容，合身的衣饰，连指尖涂的豆沙色指甲油都恰到好处。这是从小被精心教养出的优雅，举手投足都透着“属于这里”的笃定，不像她，连站在试衣间里都觉得脚下发飘。
林默的母亲说得没错，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林默的家世，才配得上那场需要穿礼服出席的家族晚宴。
“我是苏菲。”她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转身想从旁边的侧门出去，却被赵清沅轻轻叫住。
“等等。”赵清沅的目光落在苏菲身上，没有审视，反而带着真诚的欣赏，“这件礼服很衬你。”她走近两步，酒红色的丝绒和月白色的旗袍在镜中相映，像一幅浓淡相宜的画，“酒红色很挑人，需要足够的气场才能压住，你穿起来很大气，一点都不违和。”
她顿了顿，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语气自然得像在和老朋友聊天：“下周的家族晚宴，林默说你也会来？”
苏菲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原来林默跟她提过自己，是作为“会出席的朋友”吗？
“那太好了。”赵清沅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眼角的弧度都透着柔和，“我还担心会无聊呢。家里的长辈们总爱聊生意，我插不上嘴。”她忽然凑近一点，语气里带了点小姑娘似的雀跃，“听说你是插画师？我很喜欢画画，尤其是工笔画，到时候能不能请教你几招？”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敌意，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真切的善意，反而让苏菲那些隐秘的委屈和较劲，都显得有些可笑。赵清沅就像一面光洁的镜子，不仅照出了她的局促与不安，更照出了她心底那点不敢承认的自卑。
试衣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林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先是看到赵清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苏菲，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怎么自己进来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像是怕她受了委屈。
赵清沅见状，笑着打趣：“怎么，林大少爷，怕我欺负你的朋友？”
林默没理她，径直走到苏菲身边，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礼服，喉结动了动，低声问：“穿着不舒服？”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苏菲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温热，像冬天里的暖炉，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菲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赵清沅的熟稔，也没有对“未婚妻”的亲近，只有看向自己时的专注，和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忽然间，那些关于“门当户对”的纠结，那些被赵清沅的完美衬出的自卑，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轻轻点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挺好的，准备好了。”
镜中，赵清沅的身影安静地站在一旁，月白色的旗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一幅淡雅的背景画。而她和林默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他微微倾身，她抬头相望，指尖相触的地方，仿佛有细碎的光在闪烁，温暖又真切。
苏菲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或许像眼前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差距与阻碍，可至少此刻掌心里的温度，镜中相触的目光，是真实的。
至于未来会怎样，或许不用急着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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