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站在hS集团总部顶楼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城市夜景,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远处巨型广告牌上hS旗下香水“天影”的霓虹灯牌——那个极具诱惑力的omega侧影与“hot & Sexy”的广告语时,他随即漠然移开视线。
这像一根细小的骨鲠,卡在他辉煌人生的咽喉深处。
在商海的精英圈里,他们对hS的解读是 “hard & Soft”,因为钦佩其既能驾驭尖端材料等硬核科技,又能玩转生物科技、奢侈品、文化等软性领域,刚柔并济,无懈可击。
而在大众那里,hS则意味着 “hot & Sexy”。毕竟hS集团在生物科技、香水等领域的领先地位,其产品常与魅力和吸引力挂钩。
有时,沈文琅觉得这是一种最大的讽刺。
他一手建立的旨在打破枷锁的帝国,最终却与最表层的,基于信息素的“性吸引力”划上了等号。
他试图用来砸碎锁链的铁锤,被世人当成了打磨自身魅力的锉刀,他的理想主义,在世俗的洪流中被轻而易举地解构,成了欲望消费主义橱窗里的一件精美展品。
有时,在深夜里,沈文琅会独自斟一杯烈酒,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那个曾经眼眸里有火焰的自己。
那时的沈文琅,厌恶着信息素如同厌恶一种与生俱来的原罪。尤其当他一次次确认,自己不过是父母那场“信息素高度匹配”,数据完美却冰冷无爱的婚姻下,一个被精确计算出来的“优生学产物”的时候。
他是S级Alpha,源自于此,却憎恨于此。
那所谓的“命定归属感”,在他眼中,是灵魂的牢笼。
年少时,他曾对花咏说起这些,那时还在缝隙里过活的花咏看着他,眼里全是惊讶,他说,“文琅,你真是正直叛逆的可怕。”
沈文琅把这当成褒扬,后来,他创业的时候,遇到了阿恪。
这个挚友兼战友和阐述梦想的他一拍即合。
“阿恪,你看这世界,信息素像不像一套设计精密的无形锁链?Alpha凭借它来宣告统治,施加压迫,这不是一种强大,而是一种懦弱和无能!他们不敢在纯粹的智慧与能力场域里竞争,只能依赖这野蛮的生理优势。”
“还有omega,他们本可以拥有同样璀璨的天空,却因为这该死的吸引与压制,变得卑微、依附,甚至在发热期里承受着身不由己的痛苦!这公平吗?这文明吗?”
human Supremacy。
人类至上。
这便是他面向这个Abo世界,掷地有声的宣战口号。
这不是一个商业标签,而是一面思想的旗帜。
沈文琅坚信,人类的理性、智慧与自由意志,理应凌驾于一切生物本能之上。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Alpha、beta或omega。
那时,他是真的立志要改变世界。
并且,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因为他和阿恪,两个一心在顶尖实验室里燃烧着理想与才华的年轻人,真的将那个惊世骇俗的概念,变成了现实。
信息素拮抗剂。
它不是抑制剂,不是掩盖或削弱信息素。
它更像一个精准的“信号欺骗大师”,本身不触发任何生理反应,而是暂时性地、可逆地占据信息素受体,干扰其接收与解读。
它能让强大的Alpha信息素在omega的感知中变得模糊、错乱,甚至完全静默;也能让omega诱人的气息在Alpha的感应里失去魔力。
它是一把钥匙,一把理论上可以打开所有信息素枷锁的钥匙。
沈文琅和阿恪在实验室的冷白灯光下,看着初步的动物实验数据,激动得彻夜未眠。
为这,他们绘制了无数蓝图。
一位才华横溢的omega工程师,在决定项目归属的关键评审会前,只需对自己用上信息素拮抗剂喷雾。那么,围坐在桌边的,那些习惯于用信息素无形施压的高等级Alpha们,将会第一次纯粹基于方案的技术参数、逻辑严谨性与商业价值来评估他。
能力,将成为唯一的通行证。
一个在暗巷中被不怀好意的Alpha用信息素逼迫到角落的omega,只需捏碎一枚伪装成饰品的拮抗剂胶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会瞬间消失,生理性的恐惧与强制服从感如潮水般退去。将获得宝贵且清醒的几分钟,用来冷静地按下报警器,或是奋力逃脱。
这是从生理层面夺回的自主权。
而两个灵魂的靠近,也可以不再被信息素的压制或者匹配度所预先决定。Alpha与omega之间,或许能第一次实现真正基于性格、爱好、精神共鸣的自由选择。
那将是一种摆脱了原始冲动的、绝对自由的爱恋体验。
他们相信,这是文明的曙光。
然而,当这份凝聚着心血与理想的研究报告和审批申请,递交上去后,迎来的却不是喝彩,而是一张冰冷的、盖着红色印章的“不予通过”通知。
审批委员会的办公室里,空气凝重。
那位从上面特派下来的专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混合着欣赏与怜悯的复杂神色。
“沈先生,苏先生,”专员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万钧之力,“我本人非常欣赏二位的才华与……理想主义。你们看到了它可能成为弱者的盔甲与利刃。但是,”他话锋一转,“你们是否想过,当这件武器握在强者或者强权者手中时,它会变成什么?”
他不等沈文琅和阿恪回答,便一一往出列举。
“精英阶层会不会用它来制造一个‘无信息素干扰’的纯净环境,美其名曰为了‘绝对理性’的决策,实则是对所有员工天性的剥夺与思想控制?”
“情报机构会不会用它来培养‘信息素黑洞’式的间谍?他们无法被追踪,无法被信息素测谎仪检测,现有的安全体系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而我们,尚无有效的反制技术。”
“甚至,它会不会被异化成一种上流社会的感官‘毒品’,在那些隐秘的派对上,用于追求极致的、混乱的感官体验,导致现有婚姻与标记体系的崩塌?”
专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沈文琅的双眼,问出了那个终极问题,“年轻人,扪心自问,你创造的这个东西,真的会促进文明的进步吗?会带来真正的平等吗?还是会……打开潘多拉魔盒,带来更隐蔽、更极致的控制?这究竟是对自然法则的超越,还是一种……亵渎?”
沈文琅试图辩论,他阐述着技术的中立性,强调监管的可能,描绘一个更自由未来的美好图景。但他的声音,在对方所描绘的那幅庞大、黑暗而现实的应用图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文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梦想中那个纯粹的、用来打破枷锁的工具,一旦流入现实这个复杂系统,会衍生出更多他无法控制,甚至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的怪物。
最终,信息素拮抗剂的所有研究数据被列为最高机密,封存在hS集团最深处,代号——桃源。
一个记载着理想蓝图,却再也找不到通往之路的彼岸。
沈文琅被迫转身,将他所有的精力投入生物商业,将hS集团打造成如今的巨无霸。他成了世人眼中成功的代名词,但只有他知道,他曾经差一点就能撼动这个世界的根基,却最终被这个世界理性地劝退了。
他本以为,“桃源”将永远尘封,成为只属于他和阿恪的一段热血而遗憾的回忆。
直到现在。
直到它以一种挥发性制剂的形式,包裹着一颗普通的糖果,出现在高晴的身边。
沈文琅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躲躲闪闪。
当初那个专员的诘问,言犹在耳。
“会真的促进文明的进步吗?还是会带来更隐蔽的控制?”
如今,这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伴随着他未能完成的梦想,化作了冰冷的现实,投向了他软肋的所在——高途和高晴。
沈文琅感觉自己那个被商业帝国外壳包裹起来的理想主义者的内核,被再次点燃了。
是福是祸,他还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这次,绝对得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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