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二盘膝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下只垫了一张破旧的草席。他面前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摊放着一块相对干净的灰色粗布，布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株草药。这株草药通体呈现一种黯淡的赤红色，叶片卷曲萎缩，边缘带着焦黑，原本应该蕴含的充沛火灵之气，此刻只剩下游丝般微弱的一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这是一株被丹鼎峰弟子判定为“火候尽失、药性溃散”而丢弃的赤阳草废料。
他调整着呼吸，努力让因为期待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晋升炼气二层已有一段时日，对那本《基础炼丹手诀残卷》的研习也遇到了瓶颈。空有理论，缺乏实践，如同隔靴搔痒。今夜，他决定迈出这艰难的一步——尝试亲手处理真正的灵材，即便它只是被遗弃的废料。
他的目光落在赤阳草上，脑海中回忆着残卷中关于“引灵诀”的记载，以及这些时日从那些蕴含特殊“丹韵”的废丹中感悟到的、关于灵力“浸润”与“引导”的模糊意象。他知道，直接汲取这株废草中残存的火灵之力是徒劳的，那丝力量太微弱，太狂暴，以他现在的掌控力，强行引导只会使其瞬间溃散。他要做的，是模仿一个成功的炼丹师在处理完好赤阳草时，那种以自身灵力温和引导、梳理其药性的过程，只是对象换成了这株残次品。
这是一种逆向的学习，从失败中揣摩成功。
他伸出右手，五指微拢，掐了一个笨拙却已然有了几分形态的“引灵诀”。指尖，一丝微弱的青色灵力开始汇聚，如同黑暗中一点飘摇的萤火。与此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沉入怀中那枚紧贴皮肤、冰凉而残破的玉珏。玉珏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开始吧。”
低语声在寂静中消散。赵小二屏住呼吸，将那缕青色灵力，如同探出触角般，极其缓慢、轻柔地靠近赤阳草干枯的茎叶。他没有试图去捕捉那丝残存的火灵之力，而是让自己的灵力带着一种“抚触”和“沟通”的意味，缓缓覆盖上去。
起初，并无异样。赤阳草依旧死气沉沉。但随着他灵力的持续输出，并且刻意模仿着从某颗火属性废丹中感知到的、那种“温暖而非灼热”的灵力韵律，那干瘪的赤阳草茎叶，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赤红色气息，竟真的从那焦黑的叶片边缘被引动，如同被春风唤醒的蛰虫，慢吞吞地顺着赵小二的灵力“桥梁”，开始极其缓慢地流动。
有效！
赵小二心头一紧，狂喜如同浪头拍来，几乎让他维持不住灵力的稳定。他连忙压下翻腾的心绪，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灵力输出，试图让这丝暖意——赤阳草残余药力的显化——沿着一个更圆融、更稳定的轨迹流转，就像他“看”到的那些成功丹药内部药力运转的残韵。
然而，想象与现实有着巨大的鸿沟。他意念刚动，想要引导这丝暖意形成一个微小的循环，输出的灵力便不由自主地，因为心绪的细微波动而产生了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短暂的顿挫。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顿挫，打破了那脆如累卵的平衡。
仿佛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细弦骤然崩断！
那丝原本温顺流动的赤红色暖意，猛地一滞，随即像是受到了最剧烈的惊吓，骤然变得狂暴、灼热！它不再沿着赵小二灵力的引导流动，而是疯狂地四散冲击！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湿柴熄灭的声响。赤阳草茎叶上那点微弱的红光猛地一闪，随即彻底湮灭。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升起。赵小二掌心那株赤阳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漆黑、碳化，最后在他指尖的灵力余波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少许带着余温的灰烬，簌簌落下，在他灰色的衣袍上留下几点刺眼的黑斑。
失败了。
赵小二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以及衣袍上的灰烬，保持着掐诀的姿势，半晌没有动弹。一股强烈的沮丧和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失败如此真实、如此迅速地降临，依旧让他感到一阵无力。连日来的揣摩、观察、无数次空手练习建立起的微弱信心，在这一刻似乎也随之崩塌了一角。
他缓缓散去了指尖残存的灵力，一股精神上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比搬运一天废丹还要累。
沉默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又一道剑光掠过，映亮了他紧抿的嘴唇和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光芒。他没有去清理衣袍上的灰烬，而是闭上眼，开始极其细致地回味刚才那短暂的过程。
从灵力初触时的感应，到那丝暖意被引动的瞬间，再到自己心绪波动导致灵力失控的关窍……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咀嚼。
“不是灵力多少的问题，”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是控制……精细到毫厘的控制，以及……心境的绝对平稳。”
他回想起自己灵力产生顿挫的那一刹那，正是内心因为“有效”而产生欣喜波动的时候。炼丹手诀残卷上那些晦涩的告诫——“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意随灵力，而非灵力随意”——此刻有了血淋淋的实证。
光是知道道理不够，必须做到。
他没有立刻进行第二次尝试。剩下的废弃赤阳草不多，不能轻易浪费。他再次伸出右手，单独掐起引灵诀。这一次，没有灵草作为对象，他只是凭空练习。将一丝灵力凝聚于指尖，不去追求任何效果，只是纯粹地感受其存在，控制其输出，让它如同呼吸般自然、平稳、连绵不绝。他努力摒弃所有杂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指尖那一点微光上，感受着灵力最细微的流淌与变化。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指尖微微颤抖，心神感到难以为继，他才缓缓散去法诀，额头上已是一片冰凉的汗水。
“看来，光有玉珏和残卷还远远不够。”他低头看着衣袍上的黑灰，眼神却渐渐恢复了冷静，“路要一步一步走，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他站起身，仔细地将地上的灰烬清理干净，不留丝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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