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妙的“品牌预热”计划，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丰祥城上流社会的妇人圈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城中最有名的“云锦绸缎庄”里，几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正在挑选着最新的湖州丝。凌霜扮作一个普通的管事仆妇，一边替自家“主子”挑选料子，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向相熟的掌柜抱怨着。
“我们夫人真是太难伺候了。嫌这丰祥城的天气潮，水土也燥，前儿个脸上都起了一颗小疹子，把她给心疼坏了。说是本地的什么香膏、雪花膏，没一样用得惯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抹在脸上又油又腻。这不，已经八百里加急，让京城的私家作坊送她那宝贝‘神仙玉容膏’过来了。”
她说话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仿佛真的在伺候一个矜贵又挑剔的主子。
周围的夫人们，耳朵都竖了起来。
京城来的贵人？私家作坊？神仙玉容膏？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充满了神秘与诱惑。
与此同时，丰祥知府的后院，知府夫人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这是碧珠以“王夫人”的名义送来的伴手礼——京城“清颜坊”的顶级珍珠膏。
“夫人您看，这膏体，洁白如雪，细腻无渣。闻着，只有一股淡淡的珍珠气，没有半点香精味。”碧珠微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来自京城的优越感，“我们夫人在京中时，也只偶尔用用这个。她说，这也就是路上应急的东西，等她私坊里那套‘月光精华’到了，这些便也瞧不上了。”
知府夫人用小指的指甲，轻轻挑起一点膏体，在手背上抹开。那膏体瞬间便被皮肤吸收了，留下一种清爽而不油腻的润泽感。她眼睛一亮，心中对那闻所未闻的“神仙玉容膏”和“月光精华”，顿时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向往。
一场由苏妙妙精心导演的“饥饿营销”，正在通过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口耳相传，迅速发酵。
***
苏妙妙的影响力，并不只局限于她所到之处。那些被她无意中种下的种子，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生根发芽，长成她未曾预料的模样。
距离丰祥城数百里外的云台驿，那间曾经死气沉沉的“孙氏蒙学”，如今已焕然一新。
歪歪扭扭的木牌被扶正了，破旧的窗户纸也换上了新的。更重要的是，学堂里那压抑的读书声，不见了。
孙夫子正带着十几个孩子，在驿站后的山坡上，上着一堂别开生面的“自然课”。
“你们看，这是什么？”孙夫子指着地上正在搬家的一队蚂蚁。
“是蚂蚁！”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没错。那你们知道，蚂蚁为什么要排着队走吗？它们闻起来，又是什么味道？”孙夫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呵斥孩子们的“为什么”，反而主动引导他们去观察，去提问。
他蹲下身，捻起一只蚂蚁，放在一个叫孙小山的孩子手心：“你闻闻看。”
孙小山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惊喜地抬起头：“夫子！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对。这就是它们用来互相联络的‘记号’。”孙夫子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位王妃娘娘说得对，‘教化当从民生之物起始’。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只有你们亲眼看到、亲手摸到的，才是活的。老夫教了一辈子书，直到那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站起身，看着这群在山野间撒欢，一边玩耍一边认识花草虫鱼的孩子们，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知道，从这些孩子开始，有些东西，真的会不一样了。
而在遥远的京城，“启明书局”内，顾云溪也收获着属于他的喜悦。
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雪花一样的信件。这些信，都来自京城那几家试用《看图识字》的“希望学堂”。信里，有先生们对新教材的赞不绝口，更有许多家长们用质朴的语言，表达着最真挚的感谢。
“顾先生，民妇不识字，这封信是请邻家秀才代笔的。”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站在顾云溪面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家乐乐，以前最怕去学堂。可自从用了您编的这本新书，她现在每天回家，都拉着我，指着家里的桌子、椅子，告诉我，这叫‘桌’，那叫‘椅’。昨天，她还第一次给我念了一句完整的话：‘妈妈，我爱你’。顾先生，谢谢您，谢谢王妃娘娘！”
妇人说着，便要跪下。
顾云溪连忙扶住她，眼眶微微泛红。他看着那个躲在母亲身后，正偷偷翻看《看图识字》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这一刻，他感觉比自己金榜题名时，还要荣耀百倍。
他实现了自我价值，更看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崭新的未来。他抬头望向南方，仿佛能看到那位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王妃，正对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
丰祥城，临水居客栈。
苏妙妙听着凌霜和碧珠的汇报，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搞定！话题度已经炒起来了，目标客户群体也精准锁定了。现在就差一个‘爆款产品’和一家‘旗舰店’，我的美妆帝国就能c位出道了！】
她心情大好，拉着墨渊，决定再去街上逛逛，实地考察一下，为未来的“王妃美颜堂”选个风水宝地。
两人信步走在城中最繁华的南大街上。苏妙妙正对着一间位置绝佳的空铺子指指点点，规划着未来的蓝图，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一条街口，围满了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咦？那是在干嘛？有新店开张？”苏妙妙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一栋三层高的临街小楼，被装点得焕然一新。门口铺着鲜红的地毯，两排穿着统一绿色绸衫、容貌清秀的侍女，正向围观的人群派发着精致的宣传单和装着小点心的纸包。
小楼的正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檀木牌匾，上面是三个用银线勾勒出的，飘逸又华贵的篆字：
琉璃坊。
这名字，透着一股高雅又神秘的气息。
苏妙妙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接过一张宣传单页，只见上面用上好的纸张，印着清雅的竹纹。开篇便是几行小字：“琉璃光彩，美人如玉。琉璃坊，专为天下女子，定制专属之美。”
再往下看，苏-妙-妙-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宣传单上赫然写着：本店独家提供“玉石温灸”、“七白子古方焕颜”、“珍珠粉深层洁净”等高端护理项目。更有执业药师，可根据客人肤质，现场调配专属的“百花精华露”与“草本养颜膏”。
这……这不就是她设想中的“王妃美颜堂”的升级pLUS版吗？从产品到服务理念，几乎和她对墨渊吹嘘的蓝图，一模一样！甚至比她想的，还要更精细，更高端！
【卧槽！什么情况？我的商业计划书被人偷了？我这还没开干呢，就被人把创意完完整整地抄走了？不对，这不叫抄，这叫截胡！】
就在苏妙妙震惊得说不出话时，琉璃坊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一身雪白的长袍，戴着水晶眼镜，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
正是谢炎。
他今天似乎是特意来主持开业仪式的，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他仿佛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妙妙和墨渊，目光直接投了过来，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
“王先生，王夫人。”他穿过人群，主动走到两人面前，声音温和地说道，“两位今日真是好雅兴。正好，在下的小小生意今日开张，不知可否赏光，进去参观一二？”
他将“小小生意”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
苏妙妙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好你个病娇帅哥！你这哪是开店，你这是在对我公开宣战啊！偷了我的创意，还反过来请我参观？杀人诛心啊这是！】
“谢先生真是好快的动作。”墨渊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将苏妙妙护在身后，目光如刀，直视着谢炎，“我们前几日才到丰祥，谢先生的‘琉璃坊’，今日就开张了。看来，谢先生是早有准备。”
“哪里哪里。”谢炎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只是觉得丰祥城的女子们，需要一个能让她们变得更美的地方。恰好，在下对这些花花草草，略懂一二，便想着做点小生意，服务乡梓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妙妙，微笑道：“我听说，王夫人最近正为了皮肤保养之事烦恼，嫌弃本地的香膏粗鄙。我这琉璃坊里，或许有能让夫人满意的东西。毕竟，总不能事事都从京城加急送来，那也太不方便了，不是吗？”
他连苏妙妙放出去的烟雾弹，都了如指掌！
这一刻，苏妙妙彻底明白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抄袭”她的创意。他是在用一种绝对的实力，告诉她：在这丰祥城，你所想的，你所做的，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准备踏足的领域，我早已占领。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降维打击。
***
回到客栈，苏妙妙一头扎进软榻里，用枕头蒙住自己的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剽窃吗！是知识产权的盗窃！我要告他！”她挥舞着拳头，气得在床上打滚。
墨渊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神色虽然凝重，但还算平静。
“他不是剽窃。”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是预判。从我们踏入百草堂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分析你的行为模式。你对‘养生火锅’的挑剔，让你在他眼中，成了一个注重‘新奇体验’和‘生活品质’的人。而‘美颜’，正是这个方向上，最容易变现的生意。他有‘百草堂’作为药材和研发的后盾，有遍布全城的眼线作为情报来源，开一家‘琉璃坊’，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苏妙妙的火气，渐渐被冷静取代。
她坐起身，接过茶杯，灌了一大口。
没错，墨渊说得对。谢炎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开了这家店，而在于他开设这家店背后，所展现出的那张巨大的、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和高效的行动力。
【这家伙，简直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外挂玩家！我这边刚建好新手村，他直接把主城给空降到我脸上了！这还怎么玩？】
“我们被动了。”苏-妙-妙-的斗志，在短暂的愤怒后，再次被点燃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以为这样就能将死我？太天真了！”
“哦？你又有新主意了？”墨渊就知道，他的王妃，从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当然！”苏妙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谢炎，走的是‘奢侈品’路线，对不对？定位高端，服务少数贵妇，玩的是信息不对称和稀缺性。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
她伸出一根手指：“我要走‘快消品’路线！我要把‘美颜’这件事，从少数人的特权，变成多数人的日常！他不就是靠着神秘感和独家配方吗？那我就把一切都公开化，透明化！”
她的思路，在这次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宏大。
“我们不开店了！至少，不先开实体店！”她宣布道，“我们要做品牌！利用白七少的报纸，开设一个‘王妃教你变美’专栏！第一期，我就免费公布一个最简单的‘丝瓜水’制作方法！我要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知道，变美，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钱！”
“第二，我们要研发一款真正的‘爆品’！就像‘方便火锅’一样，价格亲民，效果显着，可复制，易推广！就用‘月光叶’做主打，开发第一款平价美白面膜！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月神面膜’！”
“他谢炎的‘琉璃坊’，是固守在丰祥城的一座孤岛。而我的‘月神’品牌，要像风一样，吹遍大乾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让他的高端客户，也偷偷摸摸地用我的平价面膜！这叫‘农村包围城市’！”
看着眼前这个斗志昂扬，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苏妙妙，墨渊眼中的凝重，化为了全然的欣赏与宠溺。
这才是他的王妃。遇强则强，永远充满了令人惊叹的生命力。
“好。”他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报纸的事情，我来安排。‘月光叶’的功效，阿影也查到了一些眉目。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整个摄政王府，都是你的后盾。”
苏妙-妙-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哼，谢炎，你等着！你以为你截胡了我的生意？我告诉你，你只是帮我点亮了科技树！真正的美妆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们原定的南下行程，并未因此改变。
但丰祥城，这座江南水乡，在苏妙妙的心里，已经从一个“旅游中转站”，变成了一个必须攻下的“战略高地”。
一场围绕着“美丽”展开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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