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推车轱辘碾过巷口的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节奏慢而沉,像是卸下了一路的重担。宋江扶着车沿的手终于松了劲,指节因为之前紧绷泛着的白,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从东溪村回来这一路,还算顺遂。出郓城时担心的官府盘查没遇上,路过黄泥岗附近的岔路时,他特意让李四绕了远,就怕撞上还在游荡的衙役。李四赶车也实在稳当,车轮子没陷进泥坑,车上裹着银锭的黑布包更是没露半点破绽,连边角都没被风吹起来过。
刚进后院,李四就扎着马步,把车往柴房那边推,粗布短打的后背汗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嘴里还不停念叨:“押司,这趟来回可算平安!去的时候我总怕路上遇着查岗的,回来又担心东溪村那边出岔子,现在总算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他说着,还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
宋江没接话,只是站在院门口,望着巷口的方向。他心里还在琢磨东溪村的事——吴用连夜去了石碣村,不知道阮家兄弟分银子顺不顺利,会不会有人走漏风声;晁盖那边虽然松了口气,可那性子太直,要是官府再翻出点旧账,能不能扛住也难说。
正想着,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的,还夹杂着少年急促的喘息声,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宋、宋押司!您可算回来了!”
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裳的少年。他站在院里,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神里满是害怕,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宋江认得这少年——是阎婆乡下亲戚周老栓的儿子,叫周小栓,十五六岁的年纪,平时跟着周老栓下地,看着挺老实,今天却慌得不成样子,连平时规规矩矩的衣襟都歪了。
他走到门槛上坐下,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佩刀。语气尽量平静:“慌啥?慢慢说,出啥事儿了?先喘匀了气,别急。”
周小栓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动,往前挪了两步,脚底下还差点拌到自己,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得凑近了才能听清:“押司,是、是阎婆……她在俺家闹得厉害,说要回城,还、还骂您……”他说着,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衣角都被他攥得发皱。
“骂我啥?”宋江的手指顿了顿,摩挲刀鞘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没什么变化,可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冷意。
周小栓被这语气吓得一哆嗦,肩膀都缩了缩,头埋得快贴到胸口了,声音更颤了:“她说……她说您把张文远杀了,还把她赶到乡下受苦,让她住漏风的破屋,吃冷饭……她要回郓城,去县衙告您,说要让您把牢底坐穿……俺爹拦着她,她就撒泼,摔了俺家唯一的青花碗,那碗还是俺娘陪嫁的……还骂俺爹‘多管闲事的老东西,宋江给你啥好处了,你帮着他欺负我?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全家’……”
这话一出,宋江手里的佩刀轻轻“咔嗒”响了一声——是刀鞘和刀柄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平静的水里。
他抬眼看向周小栓,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平静,只剩一片冰凉,像结了冰的河面,没半点温度:“她还说啥了?有没有说啥时候要回城?是今天就想走,还是往后天天闹?”
“没、没说具体时候,就是天天闹,早上起来就坐在门槛上哭,哭完就骂,说不回城不罢休。”周小栓赶紧摇头,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昨天她还想去村口找去郓城的车,俺爹硬把她拉回来,她就躺在地上打滚,把衣裳都蹭破了……俺爹实在没办法了,让我来给您报信,问您咋办……俺家实在受不住了……”
宋江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刀鞘上敲了敲,“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楚。他突然起身,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那银子是之前从生辰纲里截下来的,往周小栓面前一扔。
银子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在安静的院子里回荡。周小栓吓得赶紧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那锭银子,又看看宋江,手都不敢伸,嘴唇哆嗦着:“押司,我、我不敢跟她说……她现在正凶着呢,昨天还扇了俺一巴掌,俺怕她再打我……”
“怕?”宋江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拿着这五两银子,够你家买半年的米,还能给你娘扯块新布做衣裳,比你跟着你爹下地强多了。你就跟她说,这话是我宋江让你传的——她要是再闹着回城,再敢提‘告官’两个字,我就亲自去乡下,打断她的腿,让她一辈子都走不了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爹要是拦不住她,就让你爹把她绑起来,用麻绳捆在柱子上,饿她两顿,她就老实了。出了事,我担着,不管是县衙问起来,还是阎婆的亲戚说闲话,都找我宋江,跟你们家没关系。”
周小栓看着地上的银子。他又想想阎婆撒泼的样子,心里还是怕,可五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家日子过得紧,去年冬天连棉袄都没添,这银子能解大麻烦,还能让娘不用再缝补那件破了好几个洞的衣裳。
他咬了咬牙,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了,弯腰把银子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他才稍微定了定神,声音还是有点发颤:“押司,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跟她说,一字不差地说!她要是还闹,我就再来报信,绝不敢耽误!”
“嗯。”宋江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去吧,路上别耽搁,早去早回,天黑了路上不安全,遇到野狗就捡块石头扔过去。”
周小栓应了声“哎”,攥着银子,转身就往院外跑,脚步比来时还快,鞋底的泥都甩了出去,生怕晚了一步阎婆又闹起来,也怕宋江反悔把银子要回去。
李四刚把车上的银子搬进柴房,用干草盖好,出来就见周小栓跑没影了,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他擦了擦手上的灰,疑惑地问:“押司,那小子来干啥?是不是阎婆那边出啥事儿了?我看他慌得跟啥似的。”
“没大事,阎婆在乡下闹着要回城,还想告官。”宋江走到院角,看着柴房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了啥饭,“让周小栓回去传个话,镇住她就行。”
李四愣了愣,随即拍了下大腿,笑着说:“还是押司有办法!那阎婆就是欠收拾,之前在郓城就爱撒泼,现在到了乡下还不安分!您这话一到,她肯定不敢闹了——她那人,贪财又怕死,五两银子加您的话,比啥都管用!”
宋江没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上,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他心里清楚,阎婆那老虔婆,可不是这么容易安分的。之前在郓城,拿了他那么多银子,记仇又贪利。现在五两银子和威胁能镇住她,可过阵子她要是忘了疼,或者觉得官府能给她更多好处,指不定又会琢磨着作妖。毕竟张文远的事是她心里的疙瘩,只要这疙瘩没消,她就不会彻底安分。
只是眼下,他刚从东溪村回来,黄泥岗的事虽然结了,可晁盖那边还得盯着,县衙里张文远的案子也没完全压死,实在没功夫跟阎婆纠缠。先让她在乡下老实几天,等他把郓城的事理顺了,再做打算。
他转身往屋里走,对李四说:“把院里收拾一下,刚才周小栓踩进来的泥得扫了,别晚上走路滑倒。顺便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跑了一天,有点饿了。”
李四赶紧应道:“哎!我这就去收拾!灶房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我再热两碗粥,切半块酱牛肉,您先歇着,我很快就好!”说着,他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扫地上的泥印,动作麻利得很。
宋江走进屋里,坐在桌边,拿起之前没看完的账本——那是县衙的赋税账,他之前假装处理公务翻了几页,现在却没心思再看,眼神落在账本上,脑子里却全是阎婆的事。
要是阎婆真的安分下来,不再提回城和告官的事,自然最好;要是她还敢作妖,那他就不能再心软了。之前留着她,是怕阎婆惜那边出乱子,也怕一下子斩草除根引来闲话,可要是这颗定时炸弹非要炸,那他也不介意早点把它拆了。
毕竟,留着这么个知道张文远下落、还总想着攀附官府的老虔婆在乡下,迟早会出麻烦,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当枪使,把他之前的事全抖出去。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夕阳的最后一点光从窗纸透进来,在账本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灶房传来李四热粥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偶尔还有碗筷碰撞的“叮当”声,院子里慢慢恢复了平静,可宋江心里却没那么轻松。
他不知道,周小栓回去传了话之后,阎婆会不会真的老实;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日子,能维持多久。看来得另外想办法,该狠的时候,必须狠,不然迟早会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麻烦里,别说去梁山干大事,能不能在郓城站稳脚跟都难说。
喜欢水浒宋江,开局我现在火气很大啊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水浒宋江,开局我现在火气很大啊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