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门缝里透出的光消失了，但林小满没有放下相机。她盯着那扇窗，手指在快门键上停了三秒，然后缓缓收回。周予安站在她身后，虚影边缘仍在轻微剥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刚才那道光，”她低声说，“不是电。”
周予安没回应。他的视线钉在三楼那扇窗户上，额前的青痕微微震颤，仿佛有东西在皮下爬动。
林小满从包里取出《引魂录》，书脊还在发烫，封皮上的红纹像是刚被火燎过。她翻开前几页，找到那张用朱砂拓印的符号——与黑板后刻痕完全一致。她又翻到空白页，指尖轻轻压在纸面，默念一段口诀。
书页没有反应。
她合上书，看向周予安：“我要你回忆那天晚上，校服是怎么破的。”
少年猛地抬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是经历，是看。”她将书贴在他胸前的纸条上，“它能稳住你。你不是一个人在回溯。”
周予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半透明的校服，左肩处有一道裂口，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灼烧过。
林小满撕下自己外套的一角，覆在那破洞上。布料接触的瞬间，周予安的身体剧烈一震，青痕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的光丝从中渗出。
她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蘸了朱砂，在他掌心画下一道符线：“魂归其衣，痕现其时。不是让你重死，是让你看清谁在笑。”
符成的刹那，周予安的双眼翻白，整个人向后一仰。林小满迅速扶住他，将《引魂录》夹在他与自己之间，借法器压制魂体震荡。
画面在她脑中浮现——
雨夜。路面湿滑反光。一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刹车声刺耳。周予安抱着书包冲出人行道，去捡那张飘落的座位表。就在他弯腰的瞬间，路灯忽然熄灭三秒。
黑暗中，三个身影站在对面路灯下。他们穿着高三（3）班的校服，袖口绣着红边。其中一人蹲在地上，指尖蘸着某种暗色液体，在水泥底座上画着符号。另外两人并排站着，嘴角咧开，笑声穿透雨幕。
那不是正常的笑。
是刻意拉长的、带着节奏的低笑，像某种吟诵。
周予安的校服在撞击前一秒被什么东西猛地撕开——不是车，而是从背后伸出的无形之手。裂口处，一道符痕一闪而没，与黑板后的刻纹同源。
笑声在撞击的瞬间达到顶峰。
车轮碾过身体的刹那，三人同时伸手，掌心朝下，做出“压魂”手势。
画面戛然而止。
周予安跪倒在地，呼吸急促，尽管他早已没有肺。他的校服破洞处开始渗出暗红粉末，混着灰烬般的碎屑，簌簌落下。
林小满迅速从包里取出围巾，将那片破损校服整个包裹起来。布料刚一接触空气，就开始碳化，边缘卷曲发黑。她立刻用相机连拍，镜头捕捉到最后一瞬的纹理——交错的齿状线条，中心一点凹陷，像是被牙齿咬过。
她翻开笔记本，用朱砂笔蘸取指尖血，在纸上拓印残片纹路。血墨交融的瞬间，符痕浮现，与黑板后符号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她低声说，“他们用你的校服做引，把‘笑咒’刻进你死前的最后一刻。”
周予安抬起头，声音沙哑：“他们……烧了旧校服，是因为上面沾了咒灰？”
“不是净化。”林小满合上本子，“是销毁证据。他们知道那衣服上有东西——血、符灰、还有你的执念残渣。烧掉，就能切断联系。”
她盯着笔记本上的血拓符痕，边缘已经开始发暗，像干涸的血迹。
“但他们漏了一点。”
“什么？”
“你没穿完那套校服。”她指向他肩上的破洞，“这一块，他们没找到。它一直跟着你，成了诅咒的‘活证’。”
周予安低头看着那块被围巾包裹的残片，忽然伸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布料脱离的瞬间，他整个人虚化了一瞬，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存在。林小满立刻将《引魂录》贴在他胸口，纸条微光闪烁，勉强稳住形体。
“你干什么？”
“让它……留下。”他声音微弱，“我不想再靠它活着。我想知道，他们怕不怕真相还在。”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将那块残片放进一个密封袋，再塞进背包夹层。她重新检查相机里的照片，放大最后一帧——碳化前的校服纤维中，确实混着细小的暗红颗粒，与干涸血迹无异。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出前几日拍的黑板后符号照片，对比校服残片的拓印图。两者的线条走向一致，但校服上的符痕多了一道逆向回勾，像是在死亡瞬间被强行扭曲。
“他们在你身上试了两次。”她眯起眼，“第一次刻在黑板后，是准备。第二次刻在你校服上，是执行。你不是意外撞上的，你是被‘选中’的。”
周予安闭上眼：“因为他们知道……我会为了那张纸冲出去。”
“执念越强，咒越有效。”林小满收起相机，“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你为了她，放弃理智，冲向死亡。那一刻的遗憾、不甘、未说出口的话，全成了咒力的养分。”
她站起身，望向教学楼深处：“现在，我们有三样东西——黑板后的符号、你校服上的残片、还有你亲眼看到的仪式画面。足够了。”
“够做什么？”
“让他们知道，”她将笔记本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停顿了一下，“他们的‘净化’没用。咒没断，魂没散，证也没毁。”
周予安慢慢站直身体，虚影比之前稳定了些。他看着自己空荡的肩膀，那里曾经挂着破旧的校服布片。
“我还记得……他们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林小满回头。
“说我的执念，够他们用三年。”
她点头：“那就三年。我们不急。”
她转身走向楼梯，脚步沉稳。周予安跟在她半步之后，虚影不再颤抖。
一楼走廊尽头，原本紧闭的储物柜门微微敞开。林小满路过时，眼角扫到里面有一团深蓝色的布料，边缘焦黑，袖口绣着红边。
她停下。
那是高三（3）班的旧款校服。
柜门内侧，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烧不净的，别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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