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落入河心，漾开的波纹迅速扩散，却未向四周散去，而是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脉络回旋流转。李文站在城门口，指尖微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清明而深远。
这水网，活了。
他迈步前行，脚步落在青石板上，不疾不徐。身后传来赤奴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节奏。“主公，昨夜你没歇，今日又站了这么久，要不要先回屋喝口热汤？”赤奴走到他身侧，声音粗犷中透着关切。
“不急。”李文摇头，“我得确认一件事。”
他说完，抬手轻按腰间青铜罗盘。罗盘表面浮现出细密星纹，与护城河水底的光点遥相呼应。整片水域的流动轨迹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北渠水流平稳，西塘植物精灵正在汲水灌溉，南岸三处闸门自动调节水位，东面旧道已完全贯通，清流汩汩注入荒地。
一切如常运转，无需人力干预。
“成了。”他低声说。
赤奴咧嘴一笑：“早说了有你在，哪还有治不了的水？如今江河听令，将士归心，我看大宴三天也不为过。”
李文没有笑。他转头看向赤奴，眼神平静：“庆功可以，但不能忘了，我们打赢的只是一场仗，不是整个乱局。”
赤奴一怔，笑容稍敛。
“中原还在打，西域小国摇摆不定，气运通道至今未能稳定开启。”李文语气不高，却字字清晰，“眼下这点安稳，是用无数人命换来的喘息。若停在这儿，迟早会被后来者吞掉。”
话音落下，风从城墙方向吹来，卷起他宽袍一角。远处云姬正走来，手中捧着一张新绘的图卷，边角还沾着墨迹。她步伐轻稳，到近前后将图展开。
“这是最新的水络运行图。”她说，“十二个节点全部激活，植物精灵与水脉完成绑定，可自主巡查、修复、调流。只要水源不断，体系就不会崩溃。”
李文点头，伸手接过图卷细看。线条流畅，标记精准，每一处变动都实时反馈。他忽然问：“若有人炸毁主闸呢？”
“水脉会自动绕行。”云姬答得干脆，“断裂处的上下游会立刻形成临时分流，七息内恢复七成流量。同时，最近的三个精灵会赶赴现场，组织抢修。”
“好。”李文合上图卷，目光转向城墙高台，“走吧，上去看看。”
三人并肩登上城墙，李守诚已在那儿等候。老人拄着木杖，望着远处蜿蜒的河道出神。听见脚步声，他缓缓回头，脸上露出温和笑意。
“你们来了。”他说，“这水啊，终于听话了。”
“是人让它听话的。”李文站到他身边，望向 horizon（地平线），“祖宗讲靠天吃饭，我们偏要反过来——让天地也听人的。”
李守诚轻叹一声：“你说得对。可我也担心，走得越远，根基就越难守住。百姓需要休养，粮仓需要补满，现在谈开拓，会不会太早？”
“守土没错。”李文语气缓和，“但不能只守。种田是为了活下去，打仗是为了活得稳，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所有人活得久、活得远。”
赤奴插话：“我懂你的意思。趁势收服周边几国，把防线往外推三百里，确实能减轻主城压力。可那些小邦反复无常，光靠武力压不住。”
“那就给他们好处。”李文说，“修渠引水，分派精灵协助耕作，让他们尝到安稳的滋味。人心一稳，自然不愿再反。”
云姬忽然开口：“水脉体系已经成熟，下一步，我可以尝试把它和空间裂隙连接起来。如果成功，信息传递能做到瞬时抵达，不再依赖信使或烽火。”
李守诚惊讶：“你是说……跨越地域传话？”
“不只是传话。”云姬目光沉静，“是构建一个真正的网络。将来哪怕相隔万里，也能像今天这样，一眼看清全局。”
李守诚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你们年轻人想得比我远。我只是怕步子太大，摔得太狠。”
“所以才要一步步来。”李文说着，从袖中取出青铜罗盘，轻轻放在石栏之上。星轨微微发亮，倒映在下方河水中，与水网光点交相辉映。
“各位。”他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安静下来，“这一战，我们赢的是江河湖海。下一程，我们要赢的是命运本身。”
赤奴握紧刀柄，眼中燃起战意。
云姬眸光微闪，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李守诚退后半步，看着眼前这个曾被族人质疑的少年，如今已挺立如山。
李文没有再多解释。他抬起手，掌心贴住罗盘中央。一股温和的力量自体内涌出，顺着指尖流入星图。刹那间，整条护城河泛起涟漪，无数淡蓝色的身影从各支流浮出水面——那是驻守的植物精灵。
它们齐齐转身，面向主城，低头致意。
风停了，水静了，连远处的鸟鸣也仿佛被屏住。
这一刻，天地同应一念。
李文收回手，目光扫过三人：“从今天起，‘水域战’结束了。但我们做的事，才刚开始。”
赤奴忍不住问：“接下来去哪儿？”
“不是去哪儿。”李文望向 horizon（地平线），声音低沉却坚定，“是我们要把路铺出去。种田、通水、建城、连界——每一步，都是新的开始。”
云姬轻声道：“那气运通道呢？是不是也该试一试了？”
李文嘴角微扬，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看向手中的罗盘，星轨缓缓转动，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李守诚忽然觉得胸口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苏醒。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竟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转瞬即逝。
赤奴抓了抓头发：“我说不清这些大事，但我只知道一点——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不。”李文摇头，“不是打，是建。我们要建的不是一个国，而是一个能让万民安居的世界。”
云姬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呢？”
李文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水为什么会往前流？”
她一愣。
“因为它知道前面有低处。”他轻声说，“哪怕被石头挡住，它也会绕过去，渗下去，等积够了力量，就冲开障碍。我们和水一样，只要方向没错，慢一点没关系。”
风又起了。
吹动他的衣角，也吹动城墙上那面未展开的旗。
李文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那面旗帜，却又停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horizon（地平线）。
远方，一条新渠正在缓缓注水，清澈的水流第一次漫过干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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