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惊弦那一声清喝,裹挟着沧浪剑盟独有的、如潮汐般锐利的剑意,瞬间让整个院子的喧嚣为之一滞。
那股压力九成九都落在了石敢当身上。
他只觉得像是三九寒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手里那把炒菜用了半辈子的锅铲,此刻重如千钧。
腿,有点软。
可他一回头,看到武馆那紧闭的房门,想到师父正在里面“神游太虚”,进行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清修”,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脑门。
师父的清静,由我来守护!
“家……家师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石敢当鼓起毕生勇气,迎着那道能刺痛皮肤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
“阁下……阁下若要挑战,弟子……弟子奉陪!”
他声音都在抖,但话说得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蔺惊弦身后的陆清风眼睛“噌”地就亮了,他连忙凑到师兄耳边,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激动语气小声说:
“师兄你看!弟子代师迎战!这是何等的尊师重道,何等的气度森严!这绝对不是那些藏头露尾的魔道妖人能有的风骨啊!”
“……”
蔺惊弦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反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半分狡诈,只有一种……憨直的刚烈。
可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骗子,往往最擅长伪装。
就在院中气氛凝固到冰点之时,异变陡生。
武馆的屋顶上,顾休被底下那小子的剑意吵得睡不着,烦躁地伸了个懒腰,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脚下随便一蹭,正巧踢到了一片有些松动的瓦片。
“咔啦。”
瓦片顺着屋檐滑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啪”的一声,在院子中央摔得粉碎!
这声脆响,如同平地惊雷,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陆清风更是脸色大变,几乎是失声惊呼:
“是警告!师兄,是警告!
那位前辈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不要在此地动武,以免伤及无辜!”
蔺惊弦的心脏也猛地一缩。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因为那片瓦片摔碎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他剑意最盛的指向之上,仿佛一记无声的耳光,精准地抽在了他气机的最前端。
这是巧合?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那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回应,一种不屑于出手的警告。
一时间,蔺惊弦竟感到背脊有些发凉。
院中的石敢当也被这一连串变故搞懵了,但他看着蔺惊弦那瞬间变得凝重的脸,福至心灵,以为是师父在暗中为自己撑腰,胆气顿时又壮了三分。
硬碰硬肯定不行,师父说过,要用“巧”劲。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最拿手的东西。
“阁下!”
石敢当猛地一挺胸膛,大声说道。
“家师曾言,武道万千,殊途同归!
阁下用剑,我用厨!
今日,我便为阁下做一碗面,若你能从这碗面里,品出我的‘道’,便算我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用一碗面来决斗?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连陆清风都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读”这番操作了。
不等蔺惊弦反应,石敢当转身就走进了厨房。
在无数道惊疑、好奇、嘲弄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烹饪”。
他运起师父教的“巧”字诀,将一块早已揉捏千百遍、劲道十足的面团托在手中。
他的动作不再笨拙,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拉、甩、抻、抖,面团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越拉越长,越拉越细。
最终,那面团化作千百缕细如发丝的面线,在他双臂间如瀑布般流淌,根根分明,却又韧而不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院外众人目瞪口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清汤寡水,唯有面条整齐排列的“龙须面”被端了上来,摆在了蔺惊弦面前。
那面条在清澈的汤中静静地躺着,宛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呵,装神弄鬼……”
蔺惊弦正要开口嗤笑。
“错了!
你们都错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来,只见那鹤发童颜的舌尖叟分开众人,几步冲到桌前,对着那碗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紧闭,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妙啊!妙不可言!”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满是震撼与狂热。
“这不是面!这根本不是面!”
他指着碗里的面条,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你们看!
那每一根面条,细可穿针,韧而不乱,在清汤之中自成阵列,互为犄角,这分明是千万道被凝练到了极致的剑丝!
这一碗,就是一座剑阵啊!”
剑阵?!
蔺惊弦闻言,如遭雷击,心中剧震。
他下意识地催动内力,双目神光微吐,再次望向那碗面。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普通的面条。
那升腾的热气在他眼中变得飘渺不定,碗中根根分明的面线仿佛真的蕴含着某种玄奥的规律,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意,顺着热气扑面而来。
此刻,在舌尖叟的权威解读和先入为主的心理暗示下,蔺惊弦端着碗的手,第一次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旁的陆清风早已是满脸崇拜,呆若木鸡,只是喃喃自语:
“以厨入道……以面演阵……
师兄,我们今天……
怕是……怕是真遇到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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