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位于皇城地下深处，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落锁的声音如同敲响了丧钟。楚惊鸿被粗暴地推入一间狭窄、阴暗、仅容转身的牢房。地面潮湿，铺着发霉的稻草，墙角甚至能看到窸窣爬行的虫蚁。
铁链摩擦着冰冷的石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被除了官服，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寒意瞬间侵入骨髓。
“好好‘反省’吧，楚大将军。”押送她的狱卒丢下一句嘲讽，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渐行渐远。
黑暗中，楚惊鸿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腕脚踝上的镣铐沉重而冰冷，勒得皮肉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冷与愤怒。
栽赃。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处心积虑。
那所谓的“北狄密信”和“违禁之物”，显然是有人趁她不备，或者买通了守门太监放入她房中的。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萧景玄划定的“禁区”内动手脚？柳家？朝中其他敌视她的势力？还是……那隐藏在暗处、与“青影”或许有关联的神秘人？
“慎查印鉴”的警告言犹在耳，她这边刚发现可能与兵部相关的线索，转眼就身陷囹圄。是巧合，还是……她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引来了迅雷不及掩耳的灭口？
萧景玄……他信了吗？
想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楚惊鸿心中一片冰凉。他会信吗？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相信。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可以顺势清理朝堂、震慑宵小，同时也能将她这个“功高震主”、“来历不明”的隐患彻底控制住的结果。
打入天牢，候审。这“候审”二字，充满了无穷的变数。可能永远没有审讯的那一天，直接病毙狱中；也可能历经酷刑，屈打成招。
她该怎么办？
越是在绝境，越需要冷静。她是利刃特种大队的队长，经历过比这更凶险的局面。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恐惧，开始分析眼前局势。
第一，对方选择栽赃“通敌”这等重罪，显然是想将她置于死地，不留任何翻身余地。
第二，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在她刚有所发现时动手，说明要么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要么在皇帝身边有眼线，甚至可能两者皆有。
第三，对方能轻易将证物放入她被软禁的院落，其能量不容小觑，至少宫内必有接应。
第四，萧景玄的态度是关键。若他有意保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他顺势而为，或许这本就是他的意思……那她必死无疑。
目前看来，萧景玄的态度暧昧不明。他刚刚才让她解除核心机密，转眼就将她下狱，这不合常理。除非……这也是他棋局的一部分？用她来做饵，引出更大的鱼？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她的性命，在他眼中，与一枚棋子无异。
时间在黑暗和寒冷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甬道尽头传来脚步声，不是狱卒那种沉重的步伐，而是更轻、更稳的脚步声。
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盏昏黄的灯笼凑近，照亮了外面那张脸——李德全。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恭谨的表情，仿佛此刻身处天牢探望囚犯，与在御前伺候并无不同。
“楚大人。”李德全的声音透过小窗传来，平稳无波，“陛下让咱家来问您一句话。”
楚惊鸿心脏微缩，抬眸看向他。
“陛下问：”李德全缓缓道，“‘那花瓣，从何而来？’”
花瓣？！他问的是那枚诡异的花瓣！而非“北狄密信”！
楚惊鸿瞬间明白了！萧景玄根本不信那所谓的通敌指控！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有人要对她下手！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枚突然出现的、可能与南诏或更神秘势力相关的花瓣！
他是在告诉她，他清楚她是被栽赃的，但他需要知道那花瓣的来源！这或许关系到整个阴谋的源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绝处逢生的悸动，也是更深沉的寒意——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包括那纸条，包括花瓣的存在！他冷眼看着她陷入绝境，只为逼出这一个答案！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有人，从窗外投入。”
“何人？”李德全追问。
“不知。”楚惊鸿摇头，“夜色深沉，未见其人。”
李德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半晌，他缓缓道：“陛下还有一句话。”
“陛下说：”李德全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奇特的意味，“‘记住你说过的话。’”
记住你说过的话？哪句话？楚惊鸿脑中飞快闪过与萧景玄的每一次对话。是“愿为陛下手中之剑”？还是……别的？
不待她细想，李德全已退后一步，小窗“啪”地一声关上，灯笼的光线消失，牢房重归黑暗。
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楚惊鸿独自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反复咀嚼着萧景玄传来的两句话。
他问花瓣来源，是仍在追查线索。
他让她记住说过的话……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期待？期待她即使身陷囹圄，仍能履行“手中之剑”的承诺？还是暗示她，他曾承诺过的“好好活着”？
这看似绝境之中，似乎又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而这生机，依旧牢牢攥在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手中。
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入臂弯。镣铐冰冷刺骨，但她的心，却因为那两句话，重新燃起了一丝不屈的火焰。
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
无论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她都要活下去，看清楚，然后……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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