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时，界隙的雾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往日的混沌，反而像层薄纱，隐约能看见雾中闪烁的光点，比人间的星火更迷离。银团的族群最近格外忙碌，常常叼着金花草往雾深处跑，回来时嘴里总衔着些晶莹的石子，堆在竹屋旁，像座小小的银山。
“它们在忙活啥呢？”小石头蹲在银堆旁，用手指戳了戳石子，冰凉的触感带着淡淡的灵气，“这石头能卖钱不？要是能，咱们就不用总让赵大叔捎东西了。”
青年正在加固界门的石缝，闻言笑了：“你以为是镇上的集市啊？这雾里的东西，哪能随便换钱。”他用胡杨木刀敲了敲石壁，“不过银尾鼠从不做无用功，这些石子定有蹊跷。”
苏晚望着雾中，守界令传来微弱的震动，却不是警惕，更像种平和的呼应。她想起秦老道手札里的记载：“界隙深处有‘雾市’，乃异兽交易之所，以灵草、奇石易所需，千年一开，遇之则安。”
“难道是雾市要开了？”她轻声说，指尖拂过守界令上的纹路，“秦老道说过，雾市一开，说明界隙与人间的气息相通，是安宁的兆头。”
云姑正在凉棚下晒新收的谷米，闻言直起身：“那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小石头不是总说想见识见识异兽吗？正好让他开开眼。”
次日清晨，银团忽然叼着片金花瓣跑到苏晚脚边，花瓣上用银粉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条盘绕的蛇。它用鼻尖蹭着苏晚的手心，又指了指雾深处，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啾声。
“它是在邀咱们去雾市。”苏晚认出那符号是银尾鼠族群的标记，“看来它们想让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小石头兴奋地跳起来：“真的？那我得带上胡杨木刀，万一遇着凶异兽，我能护着你们！”
青年笑着夺下他的刀：“雾市有规矩，不准打斗，带刀反而惹麻烦。再说有银团在，哪用得着你这半吊子功夫。”
四人跟着银团往雾深处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淡，光点越密，渐渐能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是兽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又像是某种虫鸣，交织成一片奇异的喧嚣。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一片圆形的空地被雾环抱着，地上铺着柔软的苔藓，各色异兽在其间穿梭。有长着翅膀的白鹿，正用灵草与通体火红的狐狸交换浆果；有背驮龟甲的巨虫，吐出晶莹的丝线，换走银尾鼠的金花草；还有些模样更奇特的生灵，或蹲或站，彼此用低沉的嘶吼或轻快的啾鸣交流，竟一派祥和。
“这就是雾市？”小石头看得眼睛发直，“它们真的不打架啊。”
银团带着他们走到空地中央，那里有块光滑的巨石，上面摆着各种奇异的物件：泛着蓝光的鳞片（想来是玄甲兽族群的）、散发着甜香的花蜜、能自行滚动的圆石……
一只身形庞大的黑熊走了过来，它的前掌捧着块墨色的石头，石头上布满孔洞，风一吹便发出悦耳的声响。它对着苏晚低吼两声，银团赶紧上前，用鼻尖指了指石头，又指了指苏晚怀里的守界令。
“它想用‘风鸣石’换你的守界令？”青年皱眉，“这可不行。”
苏晚却摇了摇头，她能感觉到黑熊并无恶意，反而带着股虔诚。她从竹篮里取出块阿桂娘做的桂花糕，放在黑熊面前——这是她来时特意带来的，想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黑熊愣了愣，低头嗅了嗅桂花糕，忽然发出愉悦的低吼，把风鸣石放在苏晚脚边，叼起桂花糕，转身跑进雾里，竟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原来它们也爱吃甜的。”云姑笑着说，“这风鸣石倒是好看，挂在竹屋前当风铃不错。”
接下来的时辰里，他们用带来的人间物件换了不少稀奇东西：用腊肉换了白鹿的灵草种子，用针线换了火狐的绒毛，用米酒换了巨虫的丝线……小石头甚至用块麦芽糖，换了只独角兔的胡萝卜形玉佩，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你看那只鸟！”小石头忽然指着空地边缘，一只羽毛五彩斑斓的鸟正用喙啄着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式，竟与素云匣子里的“安”字佩一模一样。
苏晚心里一动，走上前。彩鸟见她过来，并不躲闪，反而用喙把玉佩推到她面前，又指了指她腰间的银令牌——那是张老爹送的素云遗物。
“它认识这令牌。”苏晚轻声说，从怀里取出银令牌，放在玉佩旁。两件物件一接触，忽然同时发出柔和的光，彩鸟发出清亮的鸣叫，像是在诉说什么。
银团跳到苏晚肩头，啾叫着翻译，虽然听不懂具体意思，苏晚却隐约明白：这玉佩是安远当年在关外遗失的，被彩鸟的祖先捡到，如今它是来物归原主的。
“原来安远的玉佩，真的能回到素云相关的人手里。”云姑轻声道，眼眶有些发热，“这雾市，倒像个归还念想的地方。”
离开雾市时，夕阳的金光透过雾层照进来，给异兽们镀上了层金边。银团的族群用金花草换了许多灵草种子，正忙着往回运；黑熊站在雾边，对着他们低吼告别，像是在说“明年再见”。
回到竹屋，他们把换来的物件一一摆开：风鸣石挂在凉棚下，风吹过时发出清越的声响；灵草种子种在陶盆里，第二天就发了芽；火狐的绒毛被云姑收起来，说要给周婆婆织条围巾。
小石头捧着胡萝卜玉佩，坐在胡杨树下傻笑：“原来异兽也不都是凶的，它们比镇上的某些人还讲规矩呢。”
苏晚摩挲着安远的玉佩，玉佩上的“安”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觉得，这雾市不仅是异兽的交易场，更是不同世界的连接点——界隙的异兽与人间的人，通过彼此的物件、念想，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和解。
就像素云与安远的故事，跨越生死，隔着界隙，终究以另一种方式圆满。
夜里，风鸣石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声音清越，像雾市的异兽在低声哼唱。苏晚望着界隙的方向，守界令与安远的玉佩并排放在桌上，微光交融，温柔如水。
她知道，守护的意义，从来不只是阻挡，更是连接——连接人与异兽，连接过去与现在，连接所有看似遥远的牵挂，让它们在时光里相遇、和解，最终汇成一股温暖的力量，守护着这片天地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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