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岔路、沉默与渐远的星轨
陈默接手的游戏公司合作项目，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走了实验室大部分的核心技术资源和他的全部精力。定制化开发的要求繁琐而苛刻，对方追求的是极致的用户沉迷和付费转化，这与“星轨”所倡导的“温暖陪伴”、“情感共鸣”理念几乎背道而驰。
陈默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频繁地往返于公司与游戏公司之间，会议室里常常爆发出激烈的技术争论。他脸上的疲惫日益加深，眉头很少舒展，回到实验室也多半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满屏的代码和需求文档，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苏小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那种在庆功夜湖畔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温情与靠近，如今已被现实的焦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所取代。她几次想找他谈谈，想告诉他她已经拒绝了魏子清，想问问他和林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弄清楚他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但每一次，都被他以“在忙”、“下次再说”等借口挡了回来。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免与她单独相处，连之前偶尔的深夜加班同行也取消了。
“星轨”项目的迭代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一些原本计划中的优化和新功能探索，因为核心开发力量的抽调而被迫推迟。苏小暖带领着产品团队，虽然依旧努力地分析用户反馈，构思新的方向，却常常感到一种无力感。她提出的不少需要技术支持的新点子，都因为“资源紧张”而被暂时搁置。
实验室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微妙。一部分人跟着陈默投入了如火如荼的游戏项目，虽然辛苦，但奖金和可见的成果激励着他们；而留在“星轨”项目的人，则显得有些失落和迷茫，仿佛他们珍视的“初心”正在被现实的利益所稀释。
苏小暖坐在工位上，看着屏幕上“星轨”用户活跃度增长逐渐放缓的曲线图，心里一阵发闷。她想起父亲手稿上那些充满理想主义的线条，想起自己曾经坚信可以用技术温暖人心的那份执着，再对比现在实验室主要精力投入的方向，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方向迷失感攫住了她。
这天下午，她终于堵住了刚从外面开会回来的陈默。
“陈默，我们需要谈谈。”她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语气坚定。
陈默脚步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还是侧身让她进了办公室。
“什么事？”他关上门，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是关于‘星轨’的。”苏小暖看着他的背影，直接说道，“新版本的迭代已经延迟了两周，用户反馈的一些核心问题也迟迟得不到解决。还有我之前提的那个关于‘情绪记忆’的新功能探索，技术评估一直排不上期。再这样下去，‘星轨’会失去活力的！”
陈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但游戏项目是林总监亲自盯着的，关系到实验室接下来的资源和生存。‘星轨’的基本维护不会停，但一些前瞻性的探索，现阶段只能暂时让步。”
“让步？”苏小暖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陈默，你还记得我们做‘星轨’的初衷吗？我们不是为了成为某个游戏公司的技术支持而成立的实验室！‘情感计算’的价值，难道就是为了让人更沉迷游戏吗？”
“初衷不能当饭吃！”陈默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重复了林薇曾经说过的话，“苏小暖，你清醒一点！没有商业回报，没有集团的支持，实验室根本撑不下去！到时候别说新功能探索，连‘星轨’本身都可能保不住！”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焦躁，或许还有一丝被她质疑的恼怒：“你以为我想接这个项目吗？但这就是现实！我们要先活下去，才能谈理想！”
“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苏小暖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胸口因激动而起伏着，“我们可以去寻找更符合我们理念的合作伙伴，可以去争取其他的资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把全部身家押在一个与我们初衷相悖的项目上！你这分明是在饮鸩止渴！”
“其他的资源？”陈默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是指魏子清吗？是啊，他那里当然有资源，有自由，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理想主义去挥霍！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苏小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
她留在这里，拒绝了魏子清描绘的广阔蓝图，是为了什么？不正是因为放不下这里的人，放不下他们共同开始的这一切吗？
可在他眼里，她的留下，竟然成了可以被他如此轻易拿来嘲讽和质疑的筹码？
巨大的委屈和伤心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陈默那张写满疲惫和固执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陈默，”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的失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拉开门，快步冲了出去。
陈默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烦躁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何尝不怀念和她在“星轨”上全心投入的日子？可是林薇的压力，实验室的生存，还有……那份害怕失去她、害怕自己无法给她更好未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以为接手这个项目，快速做出成绩，就能稳住局面，就能有底气去面对未来，去对她说出那些话。
可他似乎……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苏小暖回到自己的工位，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星轨”那依旧温暖动人的界面，却感觉它正在一点点失去光芒，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和他，仿佛正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岔路上。
他奔向现实与生存，而她，还想固执地守护着那点最初的星光。
曾经并肩作战的轨迹，在现实的洪流中，正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而那夜湖畔未竟的告白，也如同沉入水底的月光，变得愈发遥远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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