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要塞从未真正安静过，但在林凡所属的这个百人队营区，一种异样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天。马库斯十夫长和他手下近半士兵的殒命，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幸存者们被安排了简单的疗伤和轮休，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悲伤、恐惧和一丝微妙变化的氛围。
林凡手臂上的淤青依旧隐隐作痛，随军医师那刺鼻药膏的味道也顽固地附着在他的皮肤和衣物上。他坐在分配给自己的那块狭窄铺位上，尝试着清理那件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皮甲，动作笨拙而生疏。周围的士兵们偶尔会看他一眼，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纯粹的嘲弄或漠然，而是多了些复杂难辨的东西——有感激，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他依然是那个“异类”，只是现在，这个“异类”身上多了一层“急智”的光环，以及拯救了剩余同伴性命的事实。这并未让他立刻融入，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将他推到了一个有些孤立的位置。
午后，沉闷的空气中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在百夫长亲随的陪同下，径直走进了这个气氛压抑的帐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传令兵站定，目光扫过帐篷内或坐或卧的士兵，最后落在了林凡身上，他的声音清晰而公式化：
“士兵林凡，出列！”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放下手中的皮甲，有些迟疑地站起身。帐篷里落针可闻。
传令兵展开一卷粗糙的羊皮纸，朗声宣读：“奉百夫长克劳斯大人令：原十夫长马库斯所部，于影语森林侦察任务中遭遇希萨尔部族伏击，力战不屈，十夫长马库斯英勇殉国。士兵林凡，于指挥官阵亡、部队陷入混乱之际，临危不惧，献策阻敌，保全部分同袍，其行可嘉，其智可用。”
宣读到此处，帐篷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士兵们交换着眼神。
传令兵继续念道：“兹任命：士兵林凡，接任第十步兵队十夫长一职，即刻统领所部剩余人员，并负责补充新兵，恢复建制。望尔恪尽职守，不负帝国荣光！”
命令宣读完毕，帐篷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十夫长？
林凡自己都愣住了。他预想过可能会得到一些口头嘉奖，或者些许物质赏赐，但直接晋升为军官，哪怕只是最低级的十夫长，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这意味着责任，意味着他需要指挥和管理这剩下的九名士兵（包括受伤的巴托），以及即将到来的新兵。这意味着他真正踏入了这个异世界军队的权力结构底层，再也无法仅仅作为一个“幸存者”而存在。
巴托用没受伤的手臂撑起身子，咧了咧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嘟囔了一句：“妈的，小子，行啊……”语气复杂，听不出是祝贺还是别的什么。
其他士兵，尤其是那几个跟着林凡从侧翼发动骚扰的老兵，脸上露出了某种释然和认可的表情。而另外一些原本不属于马库斯小队、只是临时同住一个帐篷的士兵，则更多的是惊奇和观望。
传令兵将羊皮纸递给还有些发懵的林凡，补充道：“林十夫长，稍后去军需官那里领取你的身份铭牌和新的给养配额。尽快让你的队伍恢复战斗力，百夫长大人期待着你的表现。”
直到传令兵离开，帐篷里才重新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十夫长‘林’……”有人低声重复着这个新的称呼。
林凡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粗糙的羊皮纸，上面帝国通用语的文字他依然认得。从“士兵林凡”到“十夫长林”，看似只是两个词的改变，却代表着天翻地覆的身份转换。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踢打、嘲笑的“菜鸟”，他拥有了指挥权，也背负上了十条人命的责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篷里那些注视着他的面孔——巴托的复杂，老兵的认可，新兵的敬畏，旁人的好奇。他看到了角落里空出来的、原本属于马库斯和其他阵亡士兵的铺位。
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了他的肩上，远比那件粗糙的皮甲更加沉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卷任命书小心地卷起。从现在起，他是十夫长“林”了。他必须尽快熟悉这个新的角色，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带领着信任他（或不得不信任他）的人，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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