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扶着仍在啜泣的娘亲张氏,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情绪稍缓,才轻声追问大婚当日的变故。张氏声音依旧嘶哑,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温酒酒大致拼凑出了大婚那日的混乱。
原本计划周密:她的花轿离开温府后,会去那条迎亲队伍必经的小巷,与青禾交换,青禾代她继续前往赵府,她则趁机脱身。可花轿刚拐进巷子,埋伏的金人便突然冲出,将她迷晕掳走。
当日她便知道,花轿后定跟着赵伯玖的人——金人定是跟踪赵伯玖的势力,当了回黄雀。换轿的地点极为隐秘,除了爹爹和陈平哥,知晓之人寥寥无几,赵伯玖的人怎会精准找到这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府里定有赵伯玖的眼线。
更让她心焦的是后续的连锁反应。
按原定计划,花轿离府后,爹爹等人便该陆续撤离温府,到约定地点汇合前往潞浦港。可陈平哥发现她被掳,火速将消息传回,爹爹应是当即取消撤离计划,派人四处搜寻她的踪迹。混乱之中,金人竟又趁虚而入,将娘亲也掳了过来。
至此,她和爹爹苦心筹谋多日的撤离计划彻底破产。温酒酒攥紧衣角,心中却未完全绝望:爹爹足智多谋,又有冷铁衣的寒衣阁势力,以两人的能力,定能很快查到她被金人掳走的线索。
她望着娘亲泛红的眼眶,轻声安慰:“娘亲,您别担心,爹爹定会找到我们,我们很快就能得救。”话虽如此,她指尖的冰凉却泄露了心底的不安——自己与娘亲被易容成如今样貌,即便与爹爹面对面,也不见得会被认出,前路依旧危机四伏。
温酒酒在颠簸的马车中缓缓睁眼,车外传来金人的交谈声,粗粝的嗓音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她悄悄抬起手,指尖抚过马车内壁——那些细密的指甲划痕,是她计算时日的唯一凭证。
从最初在车中醒来开始,她每日趁守卫不注意便添上一道,如今已攒了二十道。加上被掳时昏迷的两三日,算下来已被掳走近二十三日。这些天,马车始终晓行夜宿,每到驿站便换马,过关卡时金人更是拿出备好的通关文牒,行进速度极快。
途中她曾故意装作虚弱,并提出采买衣物及洗漱用品等花费时间的要求,拖延过几次行程,可金人看管甚严,至多耽误了大半日行程。按眼下的路程推算,再过一两日,应该就能抵达济南府。
想到这里,温酒酒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她默念着陈平哥给她看过的房契地址和暗号,上面写着济南府一处小院的地址——那是她前不久令陈平哥和听风一起来秘密置办下的,除了陈平哥,也就告诉了爹爹知道。
只要能在抵达济南府后找到机会,趁金人落脚休整时脱身,再按地址找到小院,或许就能摆脱困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指尖再次抚过那些划痕,心中暗道:定要周密布置,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马车缓缓驶过一道关卡,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变了节奏,温酒酒贴着车壁细听,知道是进了大城。车外金人的交谈少了几分警惕,想来已入金国腹地,他们便没了最初的紧绷。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驿站后院,为首的金人与驿卒交接后,车帘被掀开,母女俩被引着走进一座幽静的独立小院。小院只有一进,陈设简单,金人只留下两名守卫守门,其余人便说说笑笑往前面酒肆去了——在他们眼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困在金国地界,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多时,小二送来饭菜,两素一荤一汤,还算可口。温酒酒拿起碗筷,先递到张氏面前,轻声劝慰:“娘亲,眼下再难,也得好好吃饭。万一爹爹寻来,咱们总得有力气跟着逃不是?”张氏虽从未受过这般苦难,却也听得进劝,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饭后不久,小二哥推门进来收拾碗盘,温酒酒连忙起身,借着递碗筷的机会笑着搭话:“小哥,劳烦你跑一趟。敢问这里可是济南府?我们母女俩一路昏昏沉沉,竟不知到了何处。”
驿卒擦着碗沿,点头应道:“正是济南府,姑娘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
温酒酒顺势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说起来也算故地,靖康之前,我家商队常来齐州(济南旧称)经商。家里长辈总念叨这儿的好,说齐州的泉水酒清冽,奶汤蒲菜能鲜掉眉毛,只我生的晚,没赶上那个好时候,到现在还惦记着要尝尝那滋味呢。”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还有西湖的槛泉,当年我家在西湖畔(北宋时大明湖旧称)还置过一座宅院,可惜后来兵荒马乱,早就失了联络。”
这话瞬间勾起了驿卒的兴致,他放下碗盘,眼里满是自豪:“姑娘也知道槛泉?巧了,我家就住在湖畔的百花巷内,离槛泉就几步路!”
温酒酒立刻露出惊喜的模样,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可太有缘了!我还记得长辈说,济南城最妙的是‘山水入城,城泉交融’,走在街上都能听见泉水响,不像别的城池,满是尘土气。”
这番话正好说到了驿卒心坎里,他越说越起劲,从大明湖的景致聊到街头的小吃,连哪条巷子里的泉水最甜都细细道来。温酒酒耐心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让话题始终热络。
待驿卒说得差不多,她才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看小哥说得热闹,想来是常能回家吧?不像我们,出门在外,连家的方向都摸不清。”
此时的驿卒早已把温酒酒当成了能聊得来的“知音”,摆摆手笑道:“我家离这儿近得很,从驿站出门往左,直走一刻钟就到了。平时要是客人需要采买些零碎物件,我还能趁机回家看看爹娘,顺带拿点吃食回家。”
温酒酒听着,心中已然了然——驿卒的话不仅印证了济南府的方位,更悄悄透露了驿站周边的路线。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目送驿卒离开,脑海中已开始盘算入夜后的脱身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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