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关怀”像一层无形的油污，粘附在林晓晓身上，让她在项目组本就尴尬的处境变得更加难堪。
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投向她的目光里，探究和审视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直白的疏离，甚至隐隐的排斥。
她被分配到了项目组在另一楼层临时划分的开放办公区。
这里环境更好，视野开阔，但她的工位被安排在最外侧，背对着主要通道，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边角料。与她相邻的几个工位都还空着，仿佛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
第一次抱着笔记本和资料过来“上班”时，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片区域里忙碌的精英们，在她路过时，谈话声会有瞬间微不可查的停顿，然后在她走远后，又以更低的音量继续。
没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没有人问她是否需要帮忙熟悉环境，她像一个透明人，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东西，开机，然后被淹没在键盘敲击和低声讨论的背景音里。
她的工作内容，正如分工时所明确的，琐碎而“基础”。
她需要协调各小组的会议时间，往往一个时间需要反复沟通好几轮，那些资深经理们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对她这个新人发起的协调请求，回应总是简洁而延迟。
她硬着头皮在项目组通讯群里@相关人员，换来的往往是漫长的沉默，或者一句冰冷的“已知悉”，再无下文。
她负责整理会议记录。技术组的讨论高深莫测，满屏的英文缩写和复杂参数让她头晕眼花；市场组的分析报告数据庞杂，逻辑链条环环相扣。
她只能靠着搜索引擎和连蒙带猜，勉强拼凑出一份看似完整、实则她自己都心虚的记录初稿。发给相关成员核对时，得到的回复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是极其简略的“没问题”（她怀疑对方根本没看），偶尔有一两条修改意见，也带着一种“这种基础东西还需要核对？”的不耐烦。
最让她感到无力的，是当她试图超越“后勤保障”的范畴，去理解项目本身，甚至鼓起勇气提出一点点自己的想法时。
一次小组讨论会上，大家正在为某个用户交互细节争论不休。
林晓晓听着听着，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画过一个类似主题的漫画，在处理某个引导流程时用过一个小技巧，用户反馈很好。她犹豫再三，趁着讨论间隙的空档，小声地开口：
“那个……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在引导页面这里，加入一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主持会议的王姐就温和地打断了她。
“晓晓，你的想法我们先记下。不过现在我们先集中讨论张工提出的A方案和李哥的b方案的可行性对比，这个问题更紧迫一些。”
说着，王姐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技术张工，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转移了话题，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说。
林晓晓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低头在笔记本上胡乱划了几笔。
【……我就知道。】
【人微言轻，说的就是我吧。】
【他们根本不想听我说什么，只觉得我在捣乱。】
另一次，她在整理市场部提交的用户调研数据时，发现其中一个维度的数据分布有些奇怪，与她之前无意中看到的某个行业报告趋势不太相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私聊了负责此事的李哥。
“李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看了下这份调研数据，关于‘Z世代用户付费意愿’这一项，和我们之前看的那份《xx行业白皮书》里的数据好像有点出入，是不是样本……”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下午，李哥才在工位区远远地对她喊了一句。
“晓晓，那个数据没问题，是权威机构做的，你别瞎琢磨了，赶紧把记录整理完发出来，苏总监催着要呢。”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以为意和催促。
林晓晓看着屏幕上那条孤零零的、未被回复的消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瞎琢磨……】
【在他们眼里，我连提出疑问的资格都没有吧。】
【我就像一个多余的零件，被硬塞进一台精密机器里，不仅没用，还可能碍事。】
订餐的时候更是如此。她小心翼翼地在群里发起投票，询问大家口味偏好，响应者寥寥。
她只好根据之前部门聚餐模糊的记忆和猜测来点。结果送到后，总有人抱怨太油、太辣、或者不是自己想吃的。她陪着笑脸道歉，换来的是更明显的冷淡。
“连点个餐都点不好。”
她不止一次听到类似的低语，虽然不一定是针对她，但每次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她能看见外面那个光鲜亮丽、充满智力激荡的世界，能听见那些关于梦想、关于颠覆、关于星辰大海的热烈讨论，但她却被隔绝在外。
她的世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会议通知、文件归档、核对琐碎数据和斟酌外卖菜单。
孤立无援。
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而深刻。她没有盟友，没有同伴，甚至连一个能说句真心话、抱怨一下的人都没有。
在营销部，她成了“高升”到核心组、与他们拉开距离的“异类”；在项目组，她是那个靠关系进来、只能打杂的“拖油瓶”。
她坐在冰冷的工位上，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那份被强行赋予的“核心成员”身份，此刻更像是一个沉重的讽刺，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开始怀疑，陆寒州把她弄进来，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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