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生回归,空山庄园的日常恢复了以往那种由他主导的、沉稳而富有安全感的节奏,但其中又悄然融入了苏亦承日益增长的自主性。
清晨,苏亦承依然会在陆文生的协助下完成洗漱和早餐前的简单活动,但他开始尝试自己操控轮椅在室内移动,独立完成一些诸如从书架上取书、给自己倒水等小事。
陆文生不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而是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关注,却给予他充分探索和尝试的空间。
早餐桌上,话题也不再仅仅局限于康复和村庄琐事。
“《长河》那边,”陆文生将剥好的鸡蛋放到苏亦承碗里,语气自然地问道,“后期进行到哪一步了?”
苏亦承咽下口中的米粥,眼神里重新焕发出那种谈及专业时特有的专注神采:“粗剪已经完成了,现在卡在几个关键节点的配乐和部分历史场景的色调处理上。剪辑师昨天发来了几个小样,我听了,感觉……差了点意思。”
他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眉宇间带着思考的痕迹。
“需要我帮你把耳机拿过来吗?”陆文生问。
他知道苏亦承对声音极其敏感,电脑自带的扬声器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审听要求。
苏亦承摇摇头:“不急。上午先做训练,下午精神好的时候再听。”
他学会了更合理地分配自己有限的精力,这是伤病教会他的重要一课。
上午的康复训练,因为陆文生的归来,似乎也变得更加高效。
他的保护更加专业到位,给出的指令也更为精准。
在他的辅助下,苏亦承甚至开始尝试进行小幅度的、依靠右腿和手臂力量的原地“踏步”动作,模拟行走的初步姿态。
过程依旧艰难,汗水浸湿了两人紧贴的衣衫,但那种共同朝着一个目标努力的感觉,让所有的辛苦都变得有意义。
午休后,苏亦承的精神果然很好。
陆文生帮他将笔记本电脑、专业耳机和一大堆资料在书房窗边的矮几上布置妥当,又给他泡了一杯参茶,然后便拿着自己的文件,坐到了不远处的书桌后。
阳光透过窗格,在两人之间洒下明亮的光斑。
书房里异常安静,只剩下苏亦承点击鼠标、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以及陆文生翻动文件时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苏亦承戴上了耳机,瞬间沉浸到《长河》的宏大叙事与细微情感之中。
他时而凝神细听,时而快速记录,时而蹙眉沉思,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陆文生偶尔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苏亦承专注的侧脸上。
看着他时而因不满而紧抿的嘴唇,时而因找到解决方案而微微上扬的嘴角,陆文生知道,那个才华横溢、对艺术有着近乎苛刻追求的苏亦承,正在真正地、一步一步地回归。
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杯中茶水凉透时,悄无声息地起身为他续上热水。
直到暮色渐染,苏亦承才有些疲惫地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长长吁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陆文生询问的目光。
“怎么样?”陆文生合上手中的文件。
“有个片段,配乐始终不对,破坏了整体的史诗感。”苏亦承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着,“可能需要联系作曲家重新构思一段。”
他的语气里没有焦躁,只有遇到专业难题时的冷静分析。
陆文生走到他身边,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监听耳机,戴上一只。
“是这里吗?”他指着屏幕上苏亦承标记出的那段画面。
苏亦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文生按下播放键。
短暂的沉默后,雄浑却略显空洞的管弦乐流淌出来,伴随着画面中历史洪流的奔涌。
陆文生安静地听着,他不懂专业的作曲技法,但他能感受到那种情绪上的隔阂。
音乐停止,他摘下耳机,看向苏亦承:“是有点……浮在上面,沉不下去。”
简单朴素的评价,却精准地命中了要害。
苏亦承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对,就是这种感觉!缺少根基,缺少那种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力量感。”
困扰他半天的问题,被陆文生一语道破。这种精神上的同频与理解,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他感到振奋。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沟通。”陆文生将耳机放回桌上,语气带着全然的信任,“你知道该怎么调整。”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温和的铺在木实的地板上。
工作与生活,理想与现实,以一种无比和谐的方式,交织融合。
苏亦承知道,他的舞台不再仅仅局限于片场。
他的创作,他的新生,将在这片承载着他爱与根的土地上,以一种更坚韧、更深刻的方式,继续展开。
而陆文生,永远是他最稳固的后方,和最懂他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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