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咖啡厅短暂的“剧本研讨”后，林霖感觉整个世界的底色都仿佛发生了变化。
片场不再是单纯的工作场所，而成魏，也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敬畏和保持距离的前辈。
那场惊心动魄的吻戏，像一道强行劈开混沌的闪电，将他一直试图用“艺术”、“专业”来粉饰的屏障，击得粉碎。
而成魏最后那句“感觉是真的”，更是如同魔咒，日夜在他脑海里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开始无法控制地观察成魏。
观察他和其他工作人员谈笑风生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慵懒模样。
观察他在镜头前，瞬间沉入角色时，那双变得深邃专注的眼睛。
观察他偶尔投向自己的、那种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兴味的目光……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能让林霖的心跳失控好几秒。
他发现成魏其实很照顾人，只是方式有些霸道。
会在林霖因为反复拍摄一条戏而疲惫时，不动声色地让助理给他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会在林霖某个镜头表现特别出色时，隔着人群对他挑起拇指，眼神里的赞许真实而坦荡。
也会在他因为一个情绪始终不到位而自我怀疑时，用那种气死人的懒洋洋语调，三言两语点出关键，逼着他跳出牛角尖。
这种复杂的感觉，让林霖无所适从。
他像是站在一片正在融化的薄冰上，脚下是名为“专业”和“崇拜”的坚固陆地，前方却是名为“成魏”的、深不见底又充满诱惑的漩涡。
这天拍摄的是一场情绪相对平缓的日常戏，是“宋海诚”和“付青”少年时期在金饰村溪边玩耍的回忆片段。
场景选在了影视基地附近一条真实的小溪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溪水潺潺，环境清新而美好。
林霖需要赤脚踩进清凉的溪水里，弯着腰，去捞水底的鹅卵石。
成魏则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眼神里是剧本要求的、属于少年“付青”的温和与纵容。
戏份不难，但林霖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溪水漫过脚踝的冰凉触感，阳光晒在背上的暖意，以及岸边那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猿意马。
“卡！”苏亦承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林霖，走神了。你的状态应该是纯粹快乐的，不要有杂念。”
林霖脸一红，连忙道歉：“对不起，苏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掉岸上那个人，努力找回少年“宋海诚”该有的心无旁骛。
再次开拍。
他专注于水底的石头，脸上露出符合角色年龄的、干净的笑容。
“很好，保持住。”苏亦承的声音平稳。
一条通过。
休息间隙，林霖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毛巾擦着脚。
成魏溜达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
“谢……谢谢成老师。”林霖接过水，小口喝着，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刚才想什么呢？”成魏的声音带着点随意，目光却落在林霖被溪水泡得有些发白的脚趾上，“苏导可很少这么直接说你。”
林霖的脸更热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想什么……可能就是有点……不在状态。”
“是吗？”成魏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向他这边倾斜，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慌的气息，“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看着，不好意思了呢。”
林霖的心猛地一跳，差点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红透。
成魏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大反应？”
他的掌心隔着薄薄的戏服，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林霖背脊一阵酥麻，咳嗽得更厉害了。
“我……我没……”他试图辩解，却语无伦次。
成魏看着他连脖颈都泛起的粉色，眼底的笑意更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旧不轻不重地帮他顺着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无奈：“行了，知道你脸皮薄，不逗你了。”
可他越是这样说，林霖就越是觉得无地自容，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对方看了个透透彻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戏服外套的口袋里震动起来。
林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站起身，借口接电话，逃离了成魏身边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电话是他在电影学院的一位关系不错的学长打来的，关心他拍戏顺不顺利，闲聊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林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不远处溪水边，成魏正和摄影指导讨论着下一个镜头的构图，侧脸认真而专注。
阳光勾勒出他优越的轮廓，那份成熟男人的魅力和专业气场，与刚才逗弄自己时的恶劣模样判若两人。
林霖的心，又不争气地乱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真的讨厌成魏的靠近，甚至……有些贪恋那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慌，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甜。
“准备下一场了！”场记的声音传来。
林霖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压下去，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霖在面对成魏时，虽然依旧会紧张，会脸红，但那种抗拒和恐惧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期待又害怕的忐忑。
他不再一味地躲避成魏的目光，偶尔也会在对方看过来时，鼓起勇气回望过去，虽然往往坚持不了几秒就会败下阵来，仓皇移开视线。
这种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成魏的眼睛。
他看着那只受惊的小兔子，似乎终于不再一味地往后缩，开始试探着伸出爪子，心情愈发愉悦。
他的攻势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转而变成了一种更耐心、更潜移默化的渗透。
比如，收工回宾馆的路上，他会很自然地走到林霖身边，和他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或者分享一些圈内的趣闻。
又比如，在餐厅遇到，他会招手让林霖过去一起坐，看似随意，却不容拒绝。
林霖就在这种半推半就、心慌意乱又忍不住靠近的状态里，一点点地沉沦。
这天晚上，林霖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成魏发来的新信息。
不是讨论剧本，而是一张照片——是今天在溪边拍摄时，不知哪个工作人员抓拍的。
照片里，他赤脚站在溪水中，弯腰捡石头，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而岸边的成魏，正看着他，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附言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很好看。】
林霖看着那张照片，看着成魏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点了保存。
窗外的月色皎洁明亮。
林霖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尚未完全做好准备的时候，已经悄然改变了走向。
他站在戏里戏外的交界线上，回头是熟悉的岸，前方是未知的深海。
而他，似乎已经踏出了那只脚，再也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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