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
合作社组织的年货集市热闹非凡，连带着空山庄园也比往日多了些人气。
得益于苏亦承当年那部《归途》以及后来《化作相思雨》拍摄期间积累的名声，总有些影迷或是对乡村生活抱有浪漫想象的游客，会慕名而来，将这里视为一处特殊的“朝圣”地。
陆文生和苏亦承对此态度平和，只要不打扰庄园本身的宁静和他们的生活，也愿意有限度地满足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于是，将主楼二楼闲置的放映室定期开放，播放《归途》或其他一些氛围契合的影片，便成了合作社吸引游客的一个特色项目。
这天下午，就有一批年轻的影迷预约前来。
陆文生提前将放映室收拾妥当，调试好设备，便回到一楼。
客厅里壁炉烧得正旺，松木的暖香弥漫开来。
苏亦承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身前一个为他定制的小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审看《化作相思雨》的调色样片，神情专注。
陆文生则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就着温暖的炉光和窗外透进的微光，翻阅着镇上送来的年终总结报告。
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略显兴奋的年轻交谈声打破。
是那群参观完庄园、准备前往二楼放映室的影迷们，正巧从客厅外的廊檐下经过。
不知是谁眼尖，透过窗户瞥见了客厅里的苏亦承，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是苏导！”
“真的是苏导！”
年轻人们立刻激动起来，脚步停在窗外，踌躇着不敢贸然进来，却又舍不得离开，目光灼灼地投向屋内那个清瘦沉静的身影。
苏亦承被打断了工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发作，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
陆文生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走到门口，温和地对那群年轻人笑了笑：“是来看电影的吧？放映室在二楼，直接上去就好。”
“陆镇长！”有人认出了他，更加兴奋了，“我们……我们能跟苏导合个影吗？就一会儿，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苏导，我们特别喜欢《归途》！那个长镜头是怎么构思的？”
“《化作相思雨》什么时候能上映啊？”
年轻人七嘴八舌，带着纯粹的崇拜和热情，目光几乎要将苏亦承淹没。
苏亦承有些不习惯这种被围观和追问的场面，他本性喜静，尤其在工作时。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的顶端，表情显得有些无奈，甚至带着点无所适从的僵硬。
陆文生站在门口，看着自家爱人那副明明不耐却又碍于修养不好直接拒绝的模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转头对年轻人们说道：“苏导腿脚不便，大家体谅一下。合影恐怕不太方便，至于电影的问题……”他顿了顿，看向苏亦承，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苏亦承接收到他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忍拂了这些年轻影迷的热情，尤其是听到他们对《归途》的理解和喜爱。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淡，但放缓了些许：“可以问三个问题。”
年轻人们顿时雀跃起来，立刻开始筛选最想问的问题，气氛热烈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
陆文生见状，便退回到客厅里，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去厨房重新沏了一壶热茶，拿出几个干净的杯子。
他一边听着苏亦承用简洁精准的语言回答着关于镜头语言和叙事节奏的提问，一边将倒好的热茶，先递了一杯给苏亦承，然后才将其他的杯子放到靠近门口的小几上，对那群年轻人示意道：“天冷，喝口热茶再上去看电影吧。”
他的举动自然而又周到，既安抚了影迷，又无声地给予苏亦承支持，将他从被过度围观的窘境中稍稍隔离出来一道安全的界限。
苏亦承接过那杯冒着袅袅白气的热茶，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也缓和了他微蹙的眉心。
他借着喝茶的间隙，短暂地避开了那些灼热的视线，目光与陆文生对上，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无奈，却也有着被理解的放松。
陆文生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重新坐回自己的沙发，拿起那份看了一半的报告，却没有立刻看进去，注意力依旧有一大半留在那边被迫进行“粉丝见面会”的苏亦承身上。
最终，三个问题问完，年轻人们心满意足，捧着陆镇长递来的热茶，连连道谢，这才依依不舍地、叽叽喳喳地上了二楼。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壁炉的噼啪声。
苏亦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无形的仗，有些疲惫地向后靠进沙发里。
陆文生这才放下根本没看进去几行的报告，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替他按揉着太阳穴，低笑道：“苏大导演，魅力不减当年啊。”
苏亦承闭着眼，享受着他指尖恰到好处的力道，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聒噪。”
话是这么说，但紧绷的肩膀却放松了下来。
陆文生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
他知道，苏亦承并非真的讨厌那些热爱他作品的年轻人，只是不擅长应对过于直白和外放的热情。
而他，乐于做那个将他从这种“甜蜜的负担”中解救出来的人。
二楼隐约传来了电影开场的声音，是《归途》熟悉的配乐。
楼下客厅，炉火正旺，茶香袅袅。
一人继续处理工作，一人安静陪伴，偶尔低声交谈一句。
屋外是慕名而来的人潮与喧嚣，屋内是他们自成天地的安宁与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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