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的征兆，最初源于一纸调令。
这日清晨，刘执事阴沉着脸来到丙字柒号院，目光在几个杂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正在默默分拣药渣的徐缺身上。
“徐缺，收拾一下，从今日起，你去甲字贰号丹房听用。”刘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甲字贰号丹房？
徐缺心中猛地一沉。甲字号的丹房，意味着更高阶的丹药炼制，负责的外门弟子修为更高，脾气往往也更古怪，规矩更严。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丹堂真正的核心区域，监管更为严格，他一个炼气四层的杂役混在其中，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迟疑：“刘执事，甲字号丹房…弟子愚钝，只怕…”
“让你去就去！”刘执事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有些冲，“这是上面直接指派的，点名要一个沉稳细心、识字且对药渣处理熟悉的杂役！
老子手下就你勉强够格！别给我出岔子，不然有你好看！”
上面直接指派？点名要？
徐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他在丹堂一直低调行事，唯一称得上“出彩”的，也就是之前处理“丹煞”时表现尚可，以及偶尔能指出些药性小问题。怎么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他不敢再多问，只得低头应道：“是，弟子遵命。”
收拾工具时，同院的张杂役凑过来，低声道：“徐师弟，甲字贰号…我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负责的是那位脾气火爆的韩师叔，前几日刚炼废了一炉重要的丹药，正在气头上，好几个杂役都挨了鞭子…你可得千万小心！”
韩师叔？炼废丹药？正在气头上？
徐缺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个火山口！让他这个时候过去，绝非偶然！
他强压下不安，谢过张杂役的提醒，低着头，向着甲字号丹房区域走去。越是靠近，气氛越发凝重，巡逻的执法弟子身影都多了起来。
甲字贰号丹房比丙字叁号大了不止一倍，丹炉更加古朴厚重，地火口喷涌的火焰都带着淡淡的青色，温度极高。
此刻，丹房外间气氛压抑，两名杂役正战战兢兢地擦拭着器具，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身穿深青色外门弟子服饰、面色焦黑、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丹炉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此人修为赫然是炼气八层！正是那位韩师叔。
徐缺深吸一口气，上前恭敬行礼：“弟子徐缺，奉刘执事之命，前来听候师叔差遣。”
韩师叔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瞬间落在徐缺身上，强大的神识毫不客气地扫过！
徐缺只觉得浑身一紧，如同被猛兽盯上，但他立刻运转起那粗糙的敛息术，将自身修为波动模糊在炼气三层巅峰到四层初期的样子，同时低下头，做出一副被气势所慑、惶恐不安的模样。
韩师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数息，才冷冷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识字？懂药材？”
“回师叔，弟子…弟子略通文字，处理药渣时日稍长，认得些常见药材…”徐缺声音微颤。
“哼。”韩师叔冷哼一声，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再多问，只是不耐地挥挥手，“去！
把那边架子上的‘赤精粉’、‘冷凝露’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搅拌三百圈，顺时针！少一圈，多用一分力，我剥了你的皮！”
这是下马威，也是考验。赤精粉性烈，冷凝露性寒，比例和搅拌手法要求极其苛刻，稍有差池便会提前反应失效，甚至爆炸。
“是。”徐缺不敢怠慢，走到那排放满各种材料的架子前。面板瞬间扫描。
【物品：赤精粉（一品）】
【状态：燥性十足，需轻拿轻放。】
【物品：冷凝露（一品）】
【状态：寒气内蕴，瓶壁结霜。】
【混合要求：比例3：1，需以玉棒匀速顺时针搅拌300圈，力度需均匀渗透，不可过快过慢。当前环境温度偏高，建议搅拌速度降低5%。】
有了面板的精准提示，徐缺心中稍定。他取来玉碗玉棒，手法沉稳地称量、倒入、搅拌。动作不快，但每一圈都极稳，力度均匀，恰好比标准速度慢了半拍，完美抵消了环境高温的影响。
韩师叔冷眼旁观， initially 眼神充满挑剔，但随着徐缺一丝不苟、精准无误地完成搅拌，那挑剔渐渐转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嗯。”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认可了，“还算有点样子。以后你就负责这些辅料的预处理和丹房的基础清洁。记住，不该碰的别碰，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分内的事！”
“弟子明白。”徐缺恭敬应下，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总算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徐缺便在甲字贰号丹房战战兢兢地当值。
这位韩师叔果然脾气暴躁，稍有不满便厉声呵斥，甚至偶尔会甩出鞭子抽打犯错的下人。
徐缺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做事力求完美，绝不留下任何把柄。
他很快发现，韩师叔炼丹时极其专注，甚至有些偏执，对细节要求苛刻到变态的地步。
但也正因如此，他反而没太多心思去关注一个“老实本分”的杂役。这让徐缺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凭借面板的辅助，徐缺总能将预处理工作做到无可挑剔，甚至偶尔能提前发现一些材料的微小瑕疵（他不敢明说，只会以极其隐晦的方式，比如将稍有问题的材料放在最不容易被取用的位置），间接避免了两次小的失误。
韩师叔虽然从未表扬，但呵斥他的次数明显少于其他杂役。
然而，徐缺心中的隐忧并未减少。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上面”点名调到这火山口来。
直到有一日，韩师叔炼丹再次失败，心情极差，对着一名心腹弟子发脾气时，一句怒骂隐约传了出来：
“……废物！连个稳定地火、细心点的杂役都找不出来！还要老子去刑堂那边捞人！要不是看在那点‘焚木胶’的份上……”
刑堂？捞人？焚木胶？
徐缺心中猛地一凛！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之前丹堂内部清查，刑堂抓走了那位钱师兄。而钱师兄负责的丙字伍号丹房，正好紧挨着他之前听用的丙字叁号林师兄的丹房！
当时执法弟子搜查时，他曾果断出手稳住地火，避免了林师兄丹炉受损。
这一幕，或许被某些人看在了眼里？而“焚木胶”……他忽然想起，之前帮助刘执事处理那“丹煞”时，刘执事似乎随口提过一句，需要用到某种特殊的粘合剂封堵裂缝，好像就叫“焚木胶”！
难道……是刘执事为了弥补之前丹煞处理的疏漏（虽然徐缺帮他补上了，但他自己可能不知道），或者是为了讨好正在气头上的韩师叔，故意将自己“推荐”过来的？理由是“沉稳细心、熟悉药渣、曾稳定地火”？
而韩师叔正因为炼丹失败、手下杂役不得力而恼火，便顺水推舟，通过某种关系，将自己从相对安稳的外院，调到了这核心的危险区域？
这个推测让徐缺后背发凉。自己小心翼翼，终究还是成了高层修士间利益交换或弥补过失的一枚棋子！
若非他恰好突破炼气四层，又掌握了敛息术和气刃术，在这甲字贰号丹房，恐怕早已被这暴躁的韩师叔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可能因为某些莫须有的失误而遭殃！
好险！好深的漩涡！
他更加坚定了隐藏自身的决心，行事愈发谨慎，甚至故意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露出一点“笨拙”，显得更加人畜无害。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份远超普通杂役的沉稳和偶尔显露的、恰到好处的“细心”，虽然暂时保全了他，却也让他再次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这一日，韩师叔的一位客人到访，是一位身穿内门弟子服饰、面容姣好、眼神却带着几分傲气的女修。韩师叔对其颇为客气。
那女修在等待时，目光随意地扫过正在外间安静处理材料的徐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多看了他两眼。
徐缺顿时感到一股远比韩师叔更精纯强大的神识扫过自己，他立刻全力运转敛息术，将头埋得更低。
那女修看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感兴趣的弧度，对韩师叔笑道：“韩师叔，您这丹房的杂役，倒是有趣，小小年纪，气息倒是沉静得很。”
韩师叔正忙于准备炼丹，闻言随意瞥了徐缺一眼，不耐道：“一个手脚还算麻利的杂役罢了，柳师侄何必在意。”
那柳姓女修笑了笑，没再说话，但目光又在徐缺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
徐缺背后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被内门弟子注意到了！
虽然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但这绝非好事！
他心中警兆频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
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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