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秦书仪持剑的手，曾因激动而颤抖，因恐惧而颤抖，因悲愤而颤抖。
但现在，它稳住了。
稳得像一块磐石。
剑锋之上，寒光流转，映出她含泪却决绝的眼眸。眼前之人，是传她道法、引她入门的恩师，是她心中如山岳般敬重的长者。
可那熟悉的面容下，盘踞着的是何等扭曲可憎的怪物！
一幕幕往昔的教诲在脑海中闪回，那些温和的笑语，那些殷切的期盼，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
痛苦，撕心裂肺。
但闻道阁“明辨是非，守护人道”的祖训，比这痛苦更加深刻！
“恩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道不同，恕弟子不孝！”
“今日，学生便要为闻道阁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人与剑仿佛化作一道凄美的月光，笔直地刺向玄尘长老的胸膛！
这一剑，是她道心的凝聚，是她决心的体现！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玄尘长老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诡异而怜悯的微笑。
叮！
一声轻响，清脆得刺耳。
秦书仪志在必得的剑尖，被两根枯瘦的手指轻易夹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那手指之上，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充满了不祥与腐朽的味道。
“天真。”
玄尘长老轻轻吐出两个字，指尖微一用力。
咔嚓！
陪伴秦书仪多年的灵剑，竟应声断裂！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断剑反震而来，秦书仪如遭雷击，整个人吐血倒飞出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绝不是师父原本的力量！
“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就能对抗‘伟大’的意志？”玄尘长老一步步走来，他身上的气息越发诡异，“你所守护的一切，不过是轮回中的一粒尘埃，毫无意义。”
他抬起手，黑气凝聚成一只利爪，就要抓向倒地不起的秦书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瞬息而至，挡在了秦书仪身前。
是凌策。
“你的对手，是我。”凌策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
玄尘长老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策：“哦？轮回之外的变数……有意思。你身上，有‘祂’讨厌又渴望的气息。”
他没有再管秦书仪，因为在他眼中，凌策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下一秒，玄尘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凌策瞳孔骤缩，一股极致的危机感从心底炸开！他反手一拳轰向身后，拳风激荡，却打了个空。
“太慢了。”
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布满黑色纹路的手掌，已经印在了他的后心。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
凌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拖拽力从灵魂深处传来，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从这具身体里活生生剥离出去！
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模糊，光影被拉长成怪诞的线条。
秦书仪惊骇地看到，凌策的身体僵在原地，双目失去了焦距，而玄尘长老则保持着手掌按在他背后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
这是一片虚无的空间。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永恒的死寂。
凌策的意识漂浮在这里，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剩下最纯粹的思维。
一个宏大、古老、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放弃吧，渺小的挣扎者。”
随着这声音，一幅幅画面在凌策的意识中展开。
世界诞生，文明繁荣，然后在一场浩劫中化为灰烬。接着，一切重置，新的世界再次诞生，走向同样的结局。
一次，两次，一千次，一万次……
无尽的轮回，无尽的毁灭。
他看到了自己，在每一次轮回中挣扎，窥见真相，然后被无情地抹除，仿佛一个永远无法通关的游戏里的悲惨角色。
“看到了吗？你的宿命就是被抹除，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抗争，都毫无意义。”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但现在，你有机会摆脱这一切。”
“加入这伟大的寂静，与我等融为一体。你将摆脱被抹除的宿命，获得真正的永恒。”
永恒……
多么诱人的词汇。
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挣扎，不再有一次次面对绝望的轮回。
凌策的意志，在这终极的诱惑面前，仿佛一叶即将被风暴吞噬的扁舟。
他累了。
真的太累了。
或许，就此沉寂，也并非一个坏的选择。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片死寂同化的瞬间，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庞，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是秦晚。
她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嗔怪道：“就知道修炼，饭都不吃了吗？”
那碗粥的温度，仿佛穿透了这片虚无，暖到了他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是白小胖那张夸张的胖脸，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吹牛：“老大，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富豪，我罩着你！”
还有冷酷的林玖，默默地将一瓶疗伤丹药放在他桌上。
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斗嘴打趣的日常，有温暖的灯火，有吵闹的人间……
这些鲜活的、琐碎的、甚至有些可笑的画面，此刻却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凌策原本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
“永恒？”
他笑了，在意识中发出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你们所谓的永恒，不过是一片冰冷的坟场。”
他的眼前，不再是世界毁灭的虚无，而是与伙伴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哪怕只是刹那的烟火，也比你们那永恒的死寂要温暖。”
凌策的意志，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璀璨！
“我的世界，有我需要守护的人！”
轰！！！
他的意志化作一柄利剑，狠狠斩向那片死寂的根源！
“不——！！！”
那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啸。整个意志空间，如同镜面般寸寸碎裂！
……
现实世界。
凌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他的眼神，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清澈，是一种勘破虚妄后的坚定！
“噗！”
几乎在同一时间，保持着施法姿势的玄尘长老如遭重创，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虚弱。
意志层面的反噬，让他遭受了根本性的重创！
凌策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手，并指成剑，对着玄尘长老，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剑意，一闪而逝。
玄尘长老的身体僵住了。
从他的眉心开始，一道细微的裂痕浮现，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他被深渊模因污染的身体，正在从内部彻底崩溃、消散。
“呵呵……呵呵呵……”
在形神俱灭前的最后一刻，玄尘长老没有求饶，也没有不甘，反而发出了一阵诡异的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最恶毒的诅咒。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凌策……”
“最大的背叛，永远来自你最信任的人……等着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彻底化为飞灰，连同那不祥的黑气，一同消散在天地间。
只剩下那句诅咒，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凌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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