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审计，现在开始。”
沈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砸在每个存在的心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在崔诀、织忆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前一秒还气势滔天，准备清算旧神的沈筹，身体骤然僵直。
他的动作凝固了，仿佛一尊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像。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双眼。那双曾燃烧着复仇火焰与商业野心的眸子，此刻所有的光芒尽数褪去，变得空洞、幽深，宛如两口通往未知维度的枯井。
“沈总！”崔诀失声惊呼，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前。
但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钉在原地。不止是他，整个清算大厅，所有的旧神、所有的地府员工，都被定格在这一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了。
而沈筹的意识，则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从他的身体里粗暴地剥离、拖拽，坠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空间。
……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这里是纯粹的、冰冷的、由逻辑与数据构成的意志海洋。
无数由光线组成的规则线条纵横交错，构建起一个无限延伸的矩阵。沈筹的“自我”就像一点微不足道的意识尘埃，漂浮在这片冷寂的宇宙中。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概念，直接在他的意志核心中响起。它没有音调，没有感情，只是纯粹信息的传递。
沈筹的意识迅速凝聚，他没有形体，却能“看”向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你就是‘深渊模因’？”他以意念发问。
话音未落，沈筹的“眼前”景象陡变。他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在星海中静静旋转，上面孕育出繁盛的文明，高楼林立，灯火璀璨。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数据流刷过。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那颗美丽的星球，连同其上的一切文明，悄无声息地化作最基础的数据，然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又一个宇宙的画卷展开。强大的神明开天辟地，建立了辉煌的神国。
神国崩塌，神明陨灭，一切归于虚无。
一幕又一幕，一个又一个世界的生灭在他眼前飞速掠过。帝国、联邦、神系、虫群……无论文明以何种形式发展到何等高度，最终的结局都只有一个——被判定为“坏账”，然后被冷酷地“清零”。
【看到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宇宙尽头般的漠然。
沈筹的意志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他赖以建立一切的价值观，在这一刻遭到了最根本的降维打击。
他追求效率，追求利润最大化，但在这终极的“清算”面前，任何效率和利润都失去了意义。
一切，终将归零。
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彻底崩溃的终极虚无。
诱惑，如毒蛇般钻入他意志的缝隙。
沈筹的意志，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是啊……如果一切的终点都是虚无，那奋斗的意义何在？如果情感和记忆只会带来痛苦，那不如彻底舍弃。
成为永恒的、没有痛苦的秩序本身……
这似乎是……最“划算”的一笔交易。
他的意识开始松动，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冰冷的数据海洋里。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抵抗，被这股宏大的意志同化的最后一刻。
一张张面孔，毫无征兆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是崔诀。那张总是带着一丝不羁和绝对信任的脸，在奈何桥边对他喊着“沈总，干了！”
是织忆。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在堆积如山的报告前，为他泡好一杯永远温度刚好的茶，眼神专注而纯粹。
是黑白无常，是牛头马面，是每一个在地府集团加班的员工……他们眼中闪烁着的光，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他所描绘蓝图的信任。
这些画面，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力，却像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死死地挡住了那片虚无的海洋。
沈筹即将消散的意志，猛然一震！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响。
“你错了。”
他在意志空间里，发出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声音。
【错误？逻辑不存在错误。】深渊模因的声音毫无波澜。
“你的逻辑没错，但你的审计，漏掉了最重要的资产！”
沈筹的意志开始重新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都要璀璨！
“崔诀的信任、织忆的专注、他们眼中的光……这些才是我的核心资产，是我永远不会清算的利润！”
他的声音在整个数据宇宙中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个没有他们的永恒，是最大的亏损！”
“你所谓的永恒，不过是终极的破产！现在，轮到我来审计你了！”
轰——！
沈筹的意志化作一道利剑，不再被动防御，而是悍然向着那无形的“深渊模因”发起了反向冲击！
他不是要摧毁对方，而是要用自己的“审计”法则，去解析对方！
两股代表着极致秩序的意志轰然对撞。
在碰撞的瞬间，沈筹强行撕开了“深渊模因”的核心。他没有看到一个具体的敌人，而是窥见了一个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真相。
整个宇宙，在他眼中化作了一本巨大的、残破的账簿。
宇宙的诞生，是“初始投资”。
文明的演化，是“资产增值”。
而战争、熵增、规则固化……则是不断累积的“负债”与“坏账”。
当坏账积累到某个临界点，一个冰冷的、超越一切的机制便会启动——清零重启。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整个宇宙，就是一盘永远无法盈利，只能被不断清算的“坏账”！
在这一刻，他对旧神的仇恨，他对父亲的执念，在这一场横跨无数纪元的宇宙悲剧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他的内心，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一种……承载了整个宇宙重量的、无边无际的沉重。
他，终于解脱了。
也终于……背负上了真正的枷锁。
……
外界。
仅仅只过了一刹那。
崔诀眼中的惊骇还未完全化开，沈筹那空洞的眼神，忽然重新恢复了神采。
不，那不是恢复。
那是一种全新的眼神。平静，淡漠，仿佛历经了亿万年的星海生灭，看透了一切的起始与终结。
“沈总？你刚才……”崔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筹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厅里所有被定格的旧神，从惊恐的阿努比斯，到错愕的哈迪斯，再到茫然的阎罗王。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像是在翻开一本无形的、厚重到无法想象的账簿。
一个超越了在场所有存在理解范畴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现在，清算大会第一项议程：”
沈筹的目光最终定格，声音不容置疑。
“向诸位公示宇宙的资产负债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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