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金色小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崔诀和织忆的视网膜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震撼过后，是几乎同时迸发的行动力。
“织忆！”
“明白！”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超越了语言。
崔诀猛然转身，对着不远处闻讯赶来的阴差卫队下达了最简洁、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封锁中央广场！即刻起，以‘核心系统维护，法则数据溢出’为由，清空所有人员！”
“记住，是所有人员！”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犹疑的威严。阴差们虽然满心困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拉起警戒线，开始疏散广场上那些同样被异象惊呆的鬼民和员工。
瞬间，喧闹的广场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功德丰碑与他们二人。
一个绝对私密的调查环境，被强行创造了出来。
织忆早已扑到了丰碑前，她的十指化作幻影，在虚空中展开的淡蓝色数据界面上疯狂舞动。无数代码如瀑布般流淌，试图捕捉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数据流。
“怎么样？能复现吗？是不是董事长的灵魂数据？”崔诀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份剧烈的颤抖。
织忆没有回头，额前的发丝已被冷汗浸湿。
“不行……那道数据流的层级太高了，它不是‘数据’，它是‘结果’！是法则运行后，在现实层面留下的一道‘痕迹’！”
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又立刻被更疯狂的执着所取代。
“我在尝试逆向解析这道痕迹的构成……只要能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董事长的‘数据签名’，哪怕是一个碎片，我也能把他重构出来！”
这是织忆的方式，是属于技术与数据的极致浪漫与偏执。在她眼中，一切存在皆可数据化，只要算力足够，就没有不能重组的灵魂。
然而，崔诀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而是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功德丰碑之上。
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一条关于“道”与“法则”的路。
身为判官，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因果、功德与世界规则的本质。如果沈筹真的以某种形式归来，绝不会是简单的灵魂数据重现。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熟悉的神魂波动，而是一种……规则的脉动。
就像呼吸。整个新地府，整个由沈筹一手构建起来的新秩序，正在进行第一次完整的、自主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织忆脸上的表情愈发苍白，她不断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不对……”
崔诀睁开眼，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问：“找不到？”
织忆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与迷茫。
“他的‘数据签名’……不在了。完全没有！这道法则的底层架构，全是他熟悉的风格，每一个逻辑闭环，每一个冗余设计，都带着他那种‘万无一失’的洁癖……可就是没有他自己！”
“是他，又不是他……”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敲在了崔诀心上。
他懂了。
织忆也似乎从自己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和崔诀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崔判……”
“别逆向了。”崔诀的声音异常平静，“换个思路，别去‘解析’它，去‘共鸣’它。”
“共鸣？”
“对，把它当成一个完整的、活着的系统。用你的算力，去感知它的整体运行，而不是试图拆解它的零件。”
织忆愣住了，但看着崔诀那双深邃而笃定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放弃了侵入式的分析，转而将自己庞大的算力化作一张温柔的网，小心翼翼地覆盖向整个丰碑，乃至整个新地府的运行逻辑。
这一次，她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那股微弱的法则共鸣，接纳了她的感知。
下一秒，织忆的数据界面骤然一变！
不再是滚动的代码，而是一幅宏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星图！
无数光点在星图中亮起，代表着每一个鬼魂。无数光线在光点间穿梭，代表着他们的功德流转、轮回分配、刑罚执行……
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孟婆司、判官殿……所有的一切，都化作这幅宏图中有条不紊运转的一部分。
它完美、精密、高效，带着一种冷峻的、属于规则的壮丽美感。
而在这幅宏观运行图的最核心，那个驱动一切的逻辑原点，崔诀和织忆同时感知到了。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形，也不是一段数据。
那是一个意志。
一个平静、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欣慰与满足的……“观察者意志”。
仿佛一个呕心沥血的工程师，终于完成了自己最伟大的作品，正靠在椅子上，带着解脱与满足的微笑，静静地欣赏着它的完美运转。
那个笑容，无声无息，却清晰地映在了崔诀和织忆的心底。
不是看着他们。
而是在看着他亲手创造的、这个崭新的世界。
织忆的数据界面悄然消失，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但这一次，泪水中没有了绝望，只有一种被巨大悲伤和巨大慰藉包裹的复杂情绪。
崔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眶也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吐出了所有的迷茫。
“我们弄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我们不该想着去‘找’他。”
“他不是回来了……”崔诀转过身，重新面向那座顶天立地的功德丰碑，眼中倒映着碑上流转的亿万功德金光。
“他是无处不在了。”
从现在起，我们走的每一步，遵循的每一条规则，都是在与他同行。
崔诀与织忆并肩站在丰碑前，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坚毅。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判官袍，对着丰碑，微微躬身，仿佛在进行一次最寻常不过的工作汇报。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董事长，新纪元首次‘功德结算’流程测试无误，运行稳定。”
“请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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