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冲刷干净。
狭窄、肮脏的后巷里，林绝靠着湿滑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的伤口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泥土的腥气。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仿佛肺部被撕裂开来。
然而，身体的伤，远不及心口的那个窟窿来得致命。
“这，就是我选择的路吗？”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叩问，沙哑，而又充满了疲惫的颤抖。
他的眼前，光影交错，现实与回忆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如同败革撕裂。张伯那张苍老而惊愕的脸，在他掌下瞬间煞白。
那双曾经指点他拳架、教他运气的手，无力地垂下。
那双曾含着欣赏与期许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不敢置信的痛苦与……失望。
林绝猛地闭上眼，试图将这画面驱逐出脑海，但它却像烙印一般，越发清晰。
雨声，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声音。
那是热气腾腾的，带着食物香气的……
“孩子，慢点吃，别噎着。”
记忆的碎片被撕开，回到了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夜。年幼的他，衣衫褴褛，在街角冷得瑟瑟发抖，腹中空空如也。
是张伯，将一碗滚烫的牛肉面放在他面前。
那碗面的热气，是他前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而今生，他用一只冰冷无情的手，亲手击碎了张伯的丹田，废掉了他一生的修为。
“一碗面的恩，一生武道的情……我用废掉你的修为和能换回你孙子的资源来还。”
林绝蜷缩在泥水里，身体因为寒冷和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
“张伯，我们两清了……”
他对着无人的雨夜，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真的，清了吗？”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混着雨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他不是机器。
他终究是个人。
一个会痛、会悔、会自我怀疑的人。
为了复仇，他利用了张伯的孙子，逼迫这位曾经的恩人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他用最冷酷的手段，斩断了这份旧情。
这和楚天恒，和那些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呜——呜——”
远处，隐约传来联邦调查局追捕小队的警笛声，尖锐刺耳，像是在时刻提醒着他，他已是这座城市的公敌。
林绝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该走了，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双腿却像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自我否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如果复仇的代价，是变成自己最憎恨的模样……”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深深陷入头皮。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楚天恒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眼底却毫无温度的脸。
自己，正在变成他吗？
一个为了所谓的“大局”，可以心安理得牺牲一切的怪物？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诱惑着。
就这样躺在这里，被雨水冲刷，被Fbc找到，一切就都结束了。不用再背负仇恨，不用再做出痛苦的选择，不用再伤害任何一个或许无辜的人。
这似乎……是一种解脱。
“嗡……嗡嗡……”
手腕上的个人通讯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出白景明焦急的头像。
一条条信息，像是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林绝的眼神空洞，他甚至想抬手，将这个不断催促着他的东西砸个粉碎。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口袋里一个坚硬的物体。
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加密芯片。
钱叔临死前，交到他手里的东西。
这个微不足道的触感，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想起了钱叔倒在血泊中，死死抓住他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的话。
“活下去……揭开真相……”
他想起了芯片里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那些被楚天恒和“盘古”计划当做试验品和牺牲品的人。
他的复仇，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父母。
更是为了钱叔，为了所有被黑暗吞噬的无辜者！
他想起了白景明。这个曾经的对手，如今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自己身上，只为寻求一个公道。
他想起了苏青玥。那个女孩还在等他，等着他去实现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承诺。
如果他在这里倒下，如果他选择放弃……
那所有人的牺牲，所有人的信任，所有人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
楚天恒会继续高枕无忧，用更多人的性命去堆砌他那虚伪的王座。
真正的怪物，会赢得一切。
“不……”
林绝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不能停。
他没有资格停下！
这份罪恶感，这份痛苦，他必须背负起来，化作前行的燃料！
“有些债，必须清算。”
他撑着满是污泥的地面，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决然。
“有些路，必须走完。”
他用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将自己从泥泞中撑起。
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山。
终于，他重新站直了身体。
雨水依旧在冲刷着他的脸，但他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也抹去了那最后一丝软弱的泪。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也不再是挣扎的迷茫。
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悲哀，以及……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悲壮的觉悟。
他抬起手腕，看着通讯器上白景明发来的一连串焦急信息。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重重地敲下。
发送。
只有三个字。
“继续。找他。”
信息发出的瞬间，他转身，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了后巷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的背影，决绝，而又无比孤独。
仿佛正走向一场，早已注定好结局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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