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音在林绝的意识中回响，而后归于沉寂。
风，自城市的钢铁森林间呼啸而上，直抵云霄。
“擎天之柱”顶层，这片曾经不对任何人开放的禁区，此刻只站着一道孤寂的身影。
林绝俯瞰着脚下。万家灯火汇成星河，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段人生。它们璀璨，却又脆弱，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其尽数吹熄。
他的衣摆被烈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张俊朗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决战的激昂，甚至没有对宿敌的憎恨。
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无”的平静。
百米之外，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无声地矗立着，将秦书仪和战无双死死地拦在外面。
那是“天罗地网”的最高权限壁垒。
“林绝！”战无双焦急地捶打着光幕，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却只能激起一阵涟漪，连声音都无法穿透。
他能看到林绝，却无法靠近，更无法与之交流。
秦书仪没有做无用功，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美丽的眼眸里满是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看着那个背影，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战无双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那不是冰冷，是……空无。”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把自己的‘人性’锁起来了。”
是的，锁起来了。
林绝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冷风，也感受着内心那片死寂的冰原。他主动关闭了阀门，将所有汹涌的情感——愤怒、悲伤、喜悦、爱恋——全部封存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他的脑海中，闪过父母的笑脸，闪过妹妹的呼喊，闪过那些被楚天恒残害的无辜者的面孔。
这些画面曾是他复仇火焰的薪柴，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
林绝缓缓闭上眼睛，内心深处的声音决绝而清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最后一点属于凡人的情感温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理性和冰冷的计算力。
在他面前，一道巨大的虚拟屏幕凭空展开，上面是楚氏集团总部的三维立体结构图，复杂如一座地下迷宫。
无数红色的线条和光点，标记着火力点、防御系统、能量节点和巡逻路径。
这是楚天恒经营多年的老巢，一座固若金汤的战争堡垒。
林绝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轻轻划过。
他的动作不带丝毫烟火气，像一个外科医生在进行术前准备，又像一个棋手在落子布局。
第一个指令下达。
屏幕上，一条代表能源的线路瞬间变灰。而在楚氏总部的地下深处，一座刚刚启动的重型激光炮塔，其充能指示灯疯狂闪烁几下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响，彻底熄灭。
第二个指令。
几十台手持高能武器的战斗机器人，整齐划一地转身，放弃了它们的核心守卫区域，朝着一个毫无价值的仓库隆隆驶去。
第三个指令。
楚氏总部的监控中心里，所有屏幕上的画面都静止在了三小时前，一片风平浪静，守卫们悠闲地喝着咖啡，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赖以判断局势的“眼睛”已经瞎了。
……
一条又一条指令，冷静、精准、致命。
林绝没有动用一兵一卒，甚至没有靠近那座堡垒一步。
他只是坐在这城市之巅，以整个“天罗地网”为手术刀，将楚天恒引以为傲的铜墙铁壁，一层层地拆解、剥离、瓦解。
楚天恒所有的挣扎与反抗，所有的紧急预案和后手，都在这绝对的信息差和算力碾压下，化为屏幕上一串串跳动后归于沉寂的无意义数据。
这不是战争，这是降维打击。
楚氏集团总部，最高指挥室。
“报告家主！能源系统异常！我们失去了对三座主炮台的控制！”
“家主！安保系统崩溃！百分之七十的战斗机器人失联！”
“家主！我们的网络被接管了！我们成了瞎子和聋子！”
恐慌的报告声此起彼伏，楚天恒脸色铁青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平静的夜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敌人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手术台上的人，任人宰割。
就在此时，指挥室内所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城市，也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下一秒，一个声音，通过城市里每一块广告牌、每一台手机、每一个公共广播喇叭，响彻云霄。
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神只般的威严与漠然。
“楚天恒。”
仅仅三个字，就让整座城市的数千万幸存者，齐齐抬头望向夜空。
楚天恒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窗外。
“样本回收程序，正式启动。”
林绝的声音继续在城市上空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的所有反抗，都将作为研究‘深渊模因’的宝贵数据被记录。”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楚天恒的尊严之上。他不是作为宿敌被讨伐，不是作为罪人被审判，而是……一个实验样本？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不……不！林绝！你给我出来！！”楚天恒疯狂地咆哮着，双目赤红。
然而，广播里的声音并未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宣告。
“楚天恒，作为第一个高价值污染样本，你的数据将被永久封存。”
“感谢你为人类文明提供的贡献。”
话音落下，世界重归寂静。
“擎天之柱”顶端，林绝面前的虚拟屏幕化作点点蓝光消散。
他站起身，走向天台的边缘。
“林绝！”远处的秦书仪发出一声惊呼，以为他要……
林绝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悬空。
他没有坠落。
刹那间，从城市的四面八方，从每一栋大楼的服务器，每一条街道的摄像头，每一个家庭的电脑中，都飞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蓝色数据流！
万千光流汇聚而来，如同奔涌的江河，涌入林绝的背后。
光芒大作！
一对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流光溢彩的巨大光翼，在他的背后轰然展开！
他如神只降临，被数据托起，悬浮于万丈高空之上。
林绝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秦书仪和战无双的方向，那眼神空无一物，仿佛在看两个无关的陌生人。
随即，他化作一道划破夜空的蓝色彗星，拖着绚烂的尾迹，向着灯火通明的楚氏集团总部，疾飞而去。
一场理念的审判，正式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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