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绝说,要去见一位故人。
但他并未前往任何人的居所。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宁静的花园。
这里是他前世亲手设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凝聚着他曾经对“平凡”与“安宁”最朴素的向往。
此刻,他独自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周围是盛开的蔷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朵的芬芳。
没有敌人,没有危机,没有沉重的责任。
所谓的“故人”,并非某个人。
而是他内心深处,对这种早已逝去的、平凡生活的最后一次回望与告别。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塑,任由意识在这片虚幻的安宁中徜徉。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平静。
风暴来临前,那短暂到令人心碎的死寂。
许久,林绝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最后一丝眷恋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然。
他摊开手掌。
那本古朴厚重的【因果倒转之书】无声浮现,悬停在他的掌心之上,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幽光。
这一次,林绝没有去探寻敌人的弱点,也没有去窥视未来的危机。
他主动催动了这本书。
一个清晰、坚定、不容置疑的念头,烙印在书页之上。
“让我看清,我的最终结局。”
嗡——!
【因果倒转之书】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在抗拒这个指令。它能推演万物因果,却极少被用来审视持有者自身的终点,因为那往往意味着最残忍的真相。
但林绝的意志坚如神铁。
书页哗啦啦地疯狂翻动,最终,停在了空白的最后一页。
没有文字。
一幅冷酷而宏大的视觉画面,从书页中升腾而起,将林绝的整个意识都包裹了进去!
那是一片破碎的星空,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世界的法则之链,像生锈的锁链般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画面中,出现了他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虚空之中,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下一刻,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能量的燃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分解”。
他的血肉、骨骼、乃至构成他存在的每一个粒子,都在剥离,化作最纯粹的法则光点。
紧接着,是他的灵魂。
那强大到足以震慑神明的灵魂,也开始寸寸消融,变成一片更加璀璨的光雨。
身体与灵魂,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被法则无情地抹除、重组。
那些光雨,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飞向了这个残破世界的所有角落。
它们融入龟裂的大地,大地开始愈合。
它们飞入枯竭的江河,江河重获生机。
它们织补向天空的裂痕,那狰狞的虚空伤口被一点点缝合。
整个世界,因为他的“消失”而重新焕发生机。
这便是“以身为祭”最直观、最残忍的诠释。
即便是林绝,在亲眼目睹自己被“存在”层面彻底剥夺的这一幕时,也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终极恐惧。
那不是死亡,那是比死亡更彻底的……虚无。
然而,就在这股恐惧即将吞噬他心神的瞬间,他的意识猛地挣脱了画面的束缚。
场景陡然变幻。
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巅。
脚下是缓缓流转的云海,头顶是孤寂浩瀚的星空。整个蔚蓝色的星球,如同一颗美丽的宝石,静静地悬浮在他的眼前。
他俯瞰着这片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土地,山川壮丽,灯火璀璨。
秦书仪那清冷如月、却总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眸……
白小胖那永远信任、毫无保留的笑容……
战无双那高喊着“为盟主而战”的狂热身影……
还有龙国基地里,那些对他报以最崇高敬意的战士们……
一张张面孔,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交织闪现。
为复仇而来的那份执念,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复仇的火焰早已熄灭,守护的温暖却沉淀心底。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所有复杂的回忆,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无垠的星海之中。
林绝的眼神,变得无比平静,无比澄澈。
他低头,看着自己渐渐变得有些虚幻的手掌,轻声低语。
“原来,这就是我的归途。”
“不是消亡,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存在于我所守护的一切之中。”
他坦然接受了这最宏大,也最孤寂的宿命。
“为复仇而来,为守护而留……”
“如今,火焰已熄,薪柴将尽。”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着与整个世界的最后共鸣,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这一路,不曾虚度。”
内心的最后一道枷锁,彻底解开。
他完成了从救世领袖到献祭道标的最后一次精神升华。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告别。
他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那个跟在他身后,从一个胆小怕事的胖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战士的身影。
也是他心中,最柔软、最放不下的牵挂。
林绝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与歉意。
“那么,就从你开始吧,小胖。”
“至少……让我亲口说一句,对不起,以及,谢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在世界之巅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悄然消散。
……
救世联盟基地,深夜。
白小胖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他趴在桌子上,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他死死地攥着一枚徽章,那是林绝当初亲手交给他的,代表着最高指挥权,也代表着最沉重的信任。
自从得知林绝可能永远无法归来的消息后,他就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时,窗外。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林绝看着房间里那个因他而悲伤到几乎垮掉的挚友,眼神平静而坚定,却又蕴含着足以将钢铁融化的温柔与悲伤。
他来了。
来赴这第一场,也是最艰难的告别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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