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忘川。
但又不是程晋记忆中的那条忘川。
浑浊、怨憎、死气沉沉的河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静谧流淌的星河。
河水清澈见底,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缓缓升腾、沉降,仿佛是揉碎了的漫天星辰。河岸两侧,曾经枯败的彼岸花,如今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怒放着。
那花瓣不再是纯粹的血红,而是带着一抹温柔的金色,随着微风拂过,漾开一圈圈神圣的光晕。
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就在这片宁静而崭新的河畔,一团光芒悄无声息地降临。
它没有实体,没有轮廓,只是一团纯粹、温暖、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初始善意的光。光芒的核心,隐约可见一道人形的轮廓,却又在下一秒消散于光晕之中。
这就是程晋。
或者说,是完成了自己使命后,回归本源的程晋。
“哗啦……”
轻微的水声响起,在寂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
一艘古旧的乌篷船,从亘古不变的薄雾中缓缓驶来。船身布满了岁月的刻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却又坚固得不可思议。
船头,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蓑衣,斗笠,手中握着一根看似平凡无奇的竹篙。
渡伯。
他与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新画卷上唯一一抹来自旧时代的墨点,顽固而孤寂。
他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那双看过亿万魂灵的眼睛,望向了岸边的那团光。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渡伯的口中发出。这叹息里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却仿佛承载了从天地初开到纪元终末的所有时光。
他像是在等待一位迟到了亿万年的故人。
“你来了。”
渡伯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古老的岩石在摩擦。
光团微微闪烁,一道意念直接在渡伯的意识深处响起,温和而平静。
“我来了。”
这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一种超越了语言和形态的交流。
渡伯将竹篙轻轻一点,乌篷船便无声地靠在了岸边。他对着光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船吧。”
“这是最后一渡。”
程晋所化的光团,没有丝毫犹豫,轻飘飘地浮上了船头。古老的木板没有因为他的“重量”而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他真的只是一束光,一阵风。
船,缓缓离岸。
程晋“看”着渡伯的背影,那佝偻的身躯仿佛与这艘船、这条河融为了一体。他不是一个生灵,更像是一条规则,一个被固化在此处的永恒职责。
“你在这里,多久了?”程晋的意念再次响起。
渡伯撑着篙,目视前方流淌的星河,缓缓答道:“忘了。从有这条河开始,我就在了。”
“会累吗?”
这个问题,让渡伯撑篙的动作停顿了刹那。
漫长的沉默。
久到仿佛一个世纪过去。
他才重新点动竹篙,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倦。
“职责所在,无所谓累与不累。”
乌篷船行至河心,四周的星光愈发璀璨。渡伯停下了船,转过身,面对着程晋的光影。
他遵循着古老的规则,一字一句地说道:“过河,需要船资。”
这是他的道,他的法,他存在的意义。
程晋的光芒柔和地闪动着,像是在点头。
“我的功德,已经全部还给了这片天地,用以构筑这新的轮回。”他的意念清晰地传递过来,“所以,我没有功德可以支付。”
渡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规则就是规则。
“但是……”
程晋的意念一转。
“我有这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粒微小到极致,却又明亮到仿佛能照亮整个混沌的光点,从程晋的光团核心缓缓分离而出。
它并不刺眼,反而无比温润。在那小小的光点之中,似乎蕴含着宇宙初开的第一个念头,万物萌发的最初一丝生机。
那是创世之光。
是程晋补全天道,重塑轮回后,自身本源最核心的一缕精华。
“这并非船资。”
程晋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是给你的。在你永恒的孤寂里,愿它能带给你一丝陪伴,一丝……不一样的风景。”
创世之光悠悠地飘向渡伯。
渡伯看着那枚光点,亘古不变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撼动。他那布满褶皱和死皮的手,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姿态,缓缓抬起。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接”一件东西。
终于,他干枯的指尖,触碰到了那缕创世之光。
没有灼热,没有能量爆发。光芒就那样柔和地、亲昵地融入了他的掌心,最终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极淡、极淡的星辰印记。
那一刻,渡伯浑身一震。
他的脑海中,仿佛看到了混沌未开,听到了第一声心跳,感受到了第一缕风的吹拂。
那是他被职责束缚之前,早已遗忘了的……“生”的感觉。
他缓缓握紧手掌,仿佛要将那份久违的温暖永远留住。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程晋,那张万年不变的僵硬面孔上,嘴角竟以一种极其笨拙的方式,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像是一个学不会笑的人,在努力尝试微笑。
“船资……”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哽咽。
“……够了。”
竹篙再次点入星河,乌篷船继续前行。对岸,是一片朦胧而祥和的白雾,散发着终结与安息的气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再是孤寂,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宁静。
船,即将靠岸。
渡伯看着前方的白雾,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古拙,却多了一丝别的韵味。
“此岸为终,亦为始。”
程晋的光影静静地“聆听”着。
渡伯没有停顿,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白雾,望向了更深、更远、更不可知的所在。
“但你要去的,不是岸上。”
他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不见底的古潭。
“你可曾想过,这忘川河水,最终流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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