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在水缸旁的沈正阳,意识在虚幻的美味与现实的酷寒之间浮沉。胃袋像一只被无形大手攥紧又揉搓的空布袋,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紧咬的抽搐。
“不行……不能再想吃的了……”
来自地球的灵魂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试图对抗这具身体本能的饥饿妄想。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让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徒有四壁的破屋。除了身下这个粗糙的土炕,墙角那个空空如也、连老鼠都懒得光顾的破木柜,以及眼前这口只剩泥汤的水缸,这个“家”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记忆的碎片仍在缓慢融合,如同冰冷的刀片,一下下刮过他的神经。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有着外卖、超市和便利交通的世界。这里是青鸾星,一个在历史轨迹上与地球明末高度相似的镜像时空。苛政、重税、天灾、人祸……所有他曾在地球史书上读到的明末惨状,此刻正血淋淋地在他身上,在他周围上演。
原主,那个同样叫沈正阳的年轻农民,就是在这样的绝境中,被税吏活活殴打致死。而自己,则莫名顶替了这具濒死的躯壳,继承了这份血海深仇和……这令人发狂的饥饿。
“必须找点吃的……什么都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倚靠着冰冷的水缸,开始疯狂检索脑海中那些来自地球的“穿越者求生指南”。
“挖野菜?对!古代野外应该有很多能吃的野菜……” 这个念头刚升起,另一股属于原主的、关于这片土地的记忆便涌了上来——连续两年的大旱,赤地千里,河床干涸,莫说野菜,就连草根树皮,都早已被饥饿的乡邻剥掘干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龟裂的黄土和枯死的树干。
“那就……打猎?设陷阱抓点野兔山鸡?” 念头再转,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原主的记忆告诉他,附近稍大点的山头,别说野物,连只像样的麻雀都难见踪影。饥饿的流民如同蝗虫过境,能进嘴的东西,绝不会留到第二天。
“实在不行……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鱼?”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门外那依稀可见的、干涸的河床轮廓。答案同样是令人窒息的——河水早已断流,只剩下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卵石。
所有能想到的常规求生路径,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都被堵死了。这是一个真正被搜刮到地皮三尺的绝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饿死在这破屋里?地球灵魂的不甘与这具身体濒死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这时——
“阳哥!阳哥!你在里头不?”
一个同样虚弱,却带着某种急切和亢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
沈正阳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记忆碎片快速翻动,迅速锁定了一个名字——曾大牛,原主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一个憨直、仗义的农家汉子。
“吱嘎——”
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同样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的身影挤了进来。曾大牛穿着一身比沈正阳好不了多少的破烂衣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走路时两条腿都在微微打颤,显然也处在极度饥饿的状态。
但他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阳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曾大牛看到瘫坐在地的沈正阳,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立刻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阳哥!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沈正阳胃里正翻江倒海,根本没力气回应他的亢奋,只是用嘶哑的声音挤出几个字:“大牛……有……吃的吗?”
他现在只关心这个。什么有救了,都比不上一个能塞进嘴里、缓解燃烧感的东西来得实在。
曾大牛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苦涩地摇摇头:“俺……俺也两天没沾粒米了。”
沈正阳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瞬间黯淡下去。
但曾大牛紧接着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但是阳哥!有地方能吃饱饭了!王二!澄城的王二造反了!带着人冲进县衙,把那狗官张斗耀给宰了!还打开了官家的粮仓!” 曾大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现在顿顿都是白面馒头!管饱!咱们去投他吧!死也当个饱死鬼!”
王二?澄城?杀官造反?
这些关键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沈正阳融合的记忆和知识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地球的历史知识告诉他,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正是由陕西澄城的王二拉开!没想到,在青鸾星,这一幕竟如此真实地在他身边上演!
白面馒头!管饱!
这几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沈正阳最脆弱、最渴望的神经。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空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雪白、松软、散发着诱人麦香的幻影。一股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从心底升起——去!立刻就去!只要能吃上一口实实在在的粮食,哪怕立刻死了也值!
这具身体对食物的原始渴望,几乎要淹没他来自地球的理性。
但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冲动吞噬的瞬间,灵魂深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冷静思考的习惯,如同最后一道堤坝,强行拦住了这决堤的洪流。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曾大牛瘦骨嶙峋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肉里。剧烈的动作让他一阵眩晕,但他死死盯着大牛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异常锐利:
“大牛!你醒醒!那王二凭什么给我们饭吃?!”
曾大牛被问得一怔,下意识道:“他们……他们不是缺人吗……”
“缺人?” 沈正阳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缺的是攻城的炮灰!是替他们挡箭的肉盾!我们从这儿跑到澄城,一路上饿殍遍野,能活着走到那里的有几个?就算走到了,人家城门紧闭,你拿什么去攻?拿你的脑袋去撞城墙吗?!”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继续用尖锐的语言刺破曾大牛,也刺破自己心中那虚幻的泡沫:
“只怕你还没闻到馒头的香味,就被驱赶着填了护城河!到时候,别说饱死鬼,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曾大牛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钉在原地,眼中的狂热光芒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恐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正阳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从“饱死鬼”的美梦中彻底浇醒。
破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处不在、啃噬着灵魂的饥饿感,在无声地蔓延。
沈正阳松开了抓住大牛的手,身体因为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靠在冰冷的水缸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
投奔王二,是送死。
留在这里,是等死。
难道……就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一个被饥饿和绝望逼到极限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在他心底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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