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浓重的夜色如同泼洒的浓墨,将天地万物都浸染得模糊不清。残月不知何时已隐入云层,只透下些许凄迷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荒野与村庄扭曲的轮廓。寒风似乎也识趣地收敛了呜咽,只有刺骨的冷意,无声地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具衣衫褴褛的躯体。
没有呐喊,没有火光。
在老槐树林外那片开阔地上,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动了。
他们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蚁群,又像是从地狱裂缝中渗出的暗流,沉默着,拥挤着,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向着同一个方向——张家庄,缓缓涌动。
沈正阳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身后是张铁锤和他精心挑选的五十人尖刀队,再后面,是曾大牛率领的主力,以及李狗子、刘虎那些肩负特殊任务的队伍。赵虎的人则按照吩咐,散布在队伍侧翼和后方,监视可能的动静。
没有人说话。
数千人的队伍行进在夜晚的土路上,竟诡异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喧哗。只有无数双脚踩过冻土、踏碎枯草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密集而持续。其间夹杂着极力压抑的、粗重的喘息,那是饥饿和紧张共同作用的结果。偶尔,会有金属或木质武器不慎碰撞发出的轻微磕碰声,立刻便会引来临近之人警惕的目光。
这是一条由沉默和饥饿组成的河流,在夜的掩护下,无声地流淌。
沈正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压力。那不仅仅是近千人行动带来的物理上的压迫感,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重负。这些沉默的躯壳里,包裹着的是被“管饱”二字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意志。他们信任他,跟随他,将最后的生路寄托于他制定的这个疯狂计划。这份信任,沉甸甸的,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张铁锤。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紧抿着嘴唇,一双大手死死攥着一根沉重的、一头被削尖的铁锹柄,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绷紧,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猛兽。再后面,他能看到曾大牛不断扭头,用眼神和细微的手势约束着队伍,确保这庞大的洪流不至于在黑暗中脱节或者过早暴露。
队伍如同一头训练有素的饥饿巨蟒,利用着每一个土坎、每一片枯草丛、每一处阴影,尽可能地隐藏着行踪。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距离张家庄越来越近。
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院落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愈发清晰。那高耸的院墙,那隐约可见的、插在墙头的碎瓷片反射的微光,都像是一头沉睡凶兽的鳞甲,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空气中,似乎连风都彻底静止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喘息都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更缓。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轰鸣。
沈正阳抬起手,握紧成拳。
整个汹涌的“河流”,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如同潮水骤然停止涌动,数千人的队伍在距离张家大院一里外的野地里,彻底安静下来,完美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狩猎,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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