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的霓虹把“迎春坊”的粉墙染得斑驳,杜月笙站在巷口的石狮子旁,听着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指尖的烟卷燃得只剩个红点。这条花街是上海滩最有名的销金窟,七家堂子连缀成巷,夜夜笙歌不断,却被“笑面虎”周八爷搅得乌烟瘴气——他三个月前用迷药迷晕了原主,霸占了整条街,不仅克扣姑娘们的月钱,还逼良为娼,连老鸨们都敢怒不敢言。
“杜先生倒是有雅兴,来逛花街?”周八爷摇着纸扇从“醉春楼”里出来,绸衫上绣着只金线老虎,油腻的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狠戾,“这迎春坊的规矩,现在得听我的——姑娘们接客抽成七成,敢不听话的,就卖到苏北去挖河。”
巷尾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穿学生装的姑娘被两个龟奴拖着走,头发散乱,嘴角淌着血:“我不接客!我要回家!”她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新青年》的封面在霓虹下格外刺眼。
杜月笙的烟卷“啪”地掉在地上,黑皮鞋碾过那点火星,声音比石板路还硬:“周老板连学生都敢动?就不怕巡捕房查下来?”
周八爷的纸扇“唰”地合上,敲着掌心笑:“巡捕房李探长是我把兄弟,他的烟土都是我供的,谁敢查?”他突然凑近,吐气带着酒臭,“杜先生要是看上这姑娘,我送您房里去,分文不取——只求您高抬贵手,别插手迎春坊的事。”
周围的龟奴们哄笑起来,有个满脸横肉的打手还故意撞了阿笙一下,挑衅地瞪着眼。阿笙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被杜月笙按住——他看见醉春楼的二楼窗后,有个穿旗袍的女子正悄悄比划手势,是恒社安插在堂子里的眼线,按约定该动手了。
“我不要人。”杜月笙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是枚羊脂玉镯,上面刻着缠枝莲纹,“这是苏老板的东西,三个月前被你抢走,今天我来替她拿回去。”
苏老板是迎春坊的老东家,三个月前被周八爷逼得吞烟自尽,死前托人把玉镯交给杜月笙,只求他能保姑娘们一条活路。
周八爷的脸瞬间沉了,纸扇往龟奴手里一塞,露出腰间的短铳:“姓杜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他吹了声口哨,巷子里突然涌出来三十多个打手,手里的钢管、皮鞭在灯影里闪着冷光,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动她试试。”二楼突然传来女子的怒喝,穿旗袍的女子举着把剪刀,抵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竟是李探长!他刚才喝多了在房里歇脚,没想到被眼线制住了。
周八爷的笑僵在脸上,像吞了只苍蝇。打手们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巡捕房的探长会被当做人质。
“周八爷,你藏在酒窖里的烟土,我已经让人报给法国领事了。”旗袍女子的声音清亮,混着李探长的哀嚎,“还有你逼死苏老板的账本,上面可记着不少人的名字呢。”
这反转来得太突然,连阿笙都惊了——他只知道眼线会配合行动,却没想到能抓住李探长这个关键人物。
周八爷的短铳“哐当”掉在地上,腿一软差点跪下:“梅姐,有话好说……你放了李探长,我把迎春坊还给你们还不行吗?”
被称作梅姐的旗袍女子冷笑:“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苏老板求你时,你怎么不手软?”她突然把剪刀往前送了送,李探长疼得嗷嗷叫,“杜先生,您说怎么处置?”
杜月笙没看周八爷,走到被抓的女学生身边,帮她捡起散落的书本:“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叫林秀,在圣约翰大学读书,我爹是开布庄的,被周八爷骗来说我娘病了……”女学生哭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书本不肯放。
“送她回家,派人守着,别让周八爷的人报复。”杜月笙吩咐阿笙,又转向那些缩在角落的姑娘,“愿意走的,恒社给盘缠;想留下的,以后迎春坊归梅姐管,抽成降到三成,谁敢欺负你们,报我的名字。”
姑娘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爆发出哭声,有个老鸨还朝着杜月笙的方向磕了个响头:“杜先生是活菩萨啊!”
周八爷见状还想挣扎,被梅姐的人按住,嘴里塞了块破布。李探长则被松了绑,瘫在地上抖得像筛糠:“杜先生,我……我再也不敢了……”
“把他带走,交给法国领事发落。”杜月笙挥了挥手,恒社弟兄架着李探长往外走,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周八爷藏在床板下的金条,分一半给姑娘们当安家费,剩下的捐给慈善堂。”
梅姐眼睛一亮,立刻让人去搜,果然从周八爷的卧房里翻出半箱金条,闪得人睁不开眼。
天快亮时,迎春坊的灯笼换了新的,上面写着“洁身自好”四个小字。梅姐带着姑娘们清洗巷子里的污秽,有个会唱评弹的姑娘还抱着琵琶,弹起了《茉莉花》,调子清越,洗去了往日的靡靡之气。
女学生林秀的父亲赶来道谢,捧着块“义薄云天”的牌匾,非要挂在巷口。杜月笙笑着摆手:“牌匾就不必了,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听梅姐说,她们打算开个女子学堂,教姑娘们识字算账,您要是有闲钱,捐点笔墨纸砚就好。”
林老板连连应着,眼圈红得厉害。
杜月笙站在石狮子旁,看着梅姐给姑娘们分金条,看着朝阳把粉墙染成淡金色,突然觉得这花街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阿笙递来件长衫披上:“先生,这地盘算是拿下了。”
“拿下?”杜月笙笑了,“这地方从来就不该是‘地盘’,是姑娘们讨生活的地方。咱们守着它,不是为了占着,是为了让她们能抬头挺胸地活着,哪怕身在风尘,也能有尊严。”
远处传来报童的吆喝声,梅姐突然追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绣着只展翅的凤凰:“杜先生,这是姐妹们连夜绣的,您带着防身。”
杜月笙捏着荷包,针脚细密,带着股淡淡的脂粉香,却比任何勋章都沉。他望着巷子里渐渐升起的炊烟,混着琵琶声,突然明白——抢地盘的终极,不是把对手踩在脚下,是让每个在这片土地上挣扎的人,都能看见点光,哪怕只是花街深处,一盏为自己亮着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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