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芦村的深秋，带着京郊特有的干爽。
乔家老宅的堂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凝重。
乔正松老爷子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旱烟杆，却没心思点燃，目光时不时就飘向西北方向。
乔奶奶林秀仪坐在他下首，手里拿着针线，却半晌没动一针，只是望着窗外日渐萧瑟的院落发呆。
“娘，”大房长媳周婉贞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南瓜子进来，轻轻放在桌上，试图打破沉寂，“您尝尝这个，今年自家地里长的，香着呢。”
林秀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抓了一小把，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唉，哪有心思尝这个。西北那边……听说真要打起来了？”
她这话一出，屋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三房媳妇王巧心正拿着个小木槌敲敲打打修理一个凳子腿，闻言动作停了下来。
四房媳妇孙慧澜原本在教小女儿海波认字，也抬起了头。
乔正松重重叹了口气，把烟杆往桌上一磕：“京城都传遍了，还能有假？老二一家，还有山毅、山静、海阔他们，可都在凉州那地界呢！”
老爷子声音洪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爹，您别急。”周婉贞赶紧劝道，“仲远是知府，肯定在城里，城防坚固着呢。世子也会照应。兰菁那丫头更是机灵，会护着弟弟妹妹们的。”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的眉头也拧得紧紧的。
她的亲生女儿山静也在那边，虽说是在府衙做事，可刀兵一起，谁又能保证绝对安全？
“大嫂说得是。”王巧心放下木槌，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她性子务实，说话也直接，“咱们在这边干着急也没用。不如想想，能做点什么？听说凉州那边让百姓挖地窖存粮，咱们胡芦村是不是也该挖？有备无患嘛。”
她的大女儿林樱、小女儿林桃也在凉州，说不担心是假的。
孙慧澜柔声接口：“三嫂这主意实在。咱们村离京城近，按理说战火波及不到，但提前准备总没错。地窖要挖，粮食也多存些。万一……万一西北那边需要，咱们这边宽裕，也能想法子接济一点。”
她心思细腻，已经想到了后续。
这时，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们玩耍的乔兰若和乔兰菲牵着更小的乔林杏、乔海波走了进来。
乔兰若如今是留在胡芦村最大的姐姐，举止越发沉稳，她细声问道：“祖父，祖母，我们是不是该给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去封信？问问他们那边情况？”
乔正松看着懂事的孙女，脸色缓和了些：“是该去封信。让来福去趟城里，找驿丞，走官驿快些。”
他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厮来福。
“是，老太爷！”机灵的来福应声，立刻就去准备。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乔伯谦清了清嗓子，看向自己父亲：“爹，除了家信，咱们在村里的作坊、田庄，也得吩咐下去，加紧生产，多储备些物资。皮货、药材、耐放的干粮，这些军中都用得上。就算朝廷有调度，咱们自家能出一份力，也是一份心。”
他管理着乔家在京郊的主要产业，考虑问题更从大局出发。
乔魏恒点头赞同：“大哥考虑得周全。我这边带着旺财，再把木工、铁匠铺子的人都召集起来，看看能不能赶制一批军中可能用上的物件，比如担架、加固马车轮轴什么的。”他有着工匠的巧思和行动力。
乔季渊也道：“我让顺子去庄子上盯着，今年收成不错，除了交税和预留口粮，余粮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如何支援西北，如何自保，如何尽一份心力。
孩子们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气氛的紧张，都乖乖坐在一旁听着。
最小的乔海波仰着小脸，扯了扯孙慧澜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娘，二伯和四姐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海阔哥哥了。”
童言无忌，却瞬间戳中了所有人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林秀仪眼圈一红，将小孙女搂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快了，等打跑了坏人，他们就回来了。”
乔正松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旱烟杆，这次点燃了，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都别慌！老大老三老四，就按你们说的办！咱们乔家，在京里、在村里，都把各自的事情做好，稳住！就是对西北最大的支持！相信老二，相信孩子们，他们一定能挺过去！”
他的话语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和力量，驱散了些许不安。
一家人虽然天各一方，但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胡芦村的秋阳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每个人写满担忧却又不失坚定的脸上，这份跨越千里的牵挂与支持，如同无声的力量，悄然汇向遥远的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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