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喧嚣渐渐散去，靖王府的马车碾着新落的薄雪，驶离了皇城。
车内，萧景珩与乔兰菁低声说着话，萧承煜则兴奋地比划着宴会上萧烬大展身手的情景。
萧安宁安静地靠在车壁上，目光却不时飘向身旁沉默的萧烬。
他依旧坐得笔直，但细心的她发现，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一种身处喧嚣、应对各方目光后精神上的倦怠。
回到靖王府，众人互道安歇，便各自回了院子。
萧烬也习惯性地要将萧安宁送到她院门口，然后自己返回相邻的院落。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萧安宁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阿烬，”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你随我来一下。”
萧烬微微一怔，没有多问，默默跟在她身后。
萧安宁没有进自己的主屋，而是引着他走向院子角落那座小巧的暖阁。
暖阁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桌上放着一瓶新折的红梅，冷香幽幽。
她早已将青鱼打发去准备热水，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萧烬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暖黄的灯烛光晕下，她绯色的宫装尚未换下，衬得肌肤胜雪，眼瞳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今晚……累了吧？”萧安宁转过身，仰头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那些比试，还有那些人的目光……”
萧烬垂下眼帘，避开她过于清澈的注视，低声道：“无妨。”
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审视，但今夜不同，他是在她的注视下，在她的家人朋友面前，被推到了台前。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任何一丝不适或狼狈。
“才不是无妨呢，”萧安宁却轻轻戳破了他的伪装，她走近两步，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但是，阿烬，你今晚真的很厉害！”
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弯新月，“对对联那么快，背书一字不差，连那么难的数术题都瞬间解出来了！我哥哥他们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的夸奖直接而热烈，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萧烬心头的些许阴霾和疲惫。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僵硬的身体，萧安宁心里软成一片。
这半年来，这个少年从最初的警惕疏离，到如今渐渐融入这个家，虽然对外依旧冷峻，但在她面前，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这种带着点无措的纯情。
是她平静生活中，最意外也最珍贵的波澜。
她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又往前凑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近得他能闻到她发间清浅的茉莉头油香气，混合着身上淡淡的药香。
“阿烬，”她的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异常坚定，“开春以后……你陪我去江南看看，好不好？娘亲说那边的医学院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而且……而且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走过……”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脸红了。
这个要求，带着明显的私心。
萧烬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期待和些许羞怯的眼眸中。
江南……和她一起？
远离京城，只有他们……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双映着烛光和自己身影的眼睛，萧烬只觉得一直紧绷的某根弦“啪”地断了。
一种源自内心深处、压抑了许久的渴望汹涌而出。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抬起手，有些颤抖地，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特有的薄茧，却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萧安宁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这一下细微的回应，如同最有效的鼓励。
萧烬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臂微微用力，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萧安宁猝不及防，脸颊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着一丝宫宴上沾染的淡淡酒气。
她的脸瞬间爆红，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便放松下来，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欢喜。
“好。”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斤，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萧安宁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陌生而令人安心的拥抱，也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暖阁内红梅冷香浮动，烛火噼啪，映照着相拥的少男少女，窗外是无声飘落的雪花，将这一方天地隔绝成只属于他们的静谧世界。
江南之约，便在雪夜梅香与怦然心动中，悄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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