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调包计，像一记闷棍，将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新风”团队几乎打入了深渊。五千元的货物不翼而飞，换来的是一堆毫无价值的破烂，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更严重的是预售订单无法交付带来的信誉崩塌，以及团队士气的致命打击。
省城办事处里，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苏明蹲在角落，对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工装，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眶通红，那是愤怒和绝望交织的泪水。苏晚晴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桌子才能站稳，她看着林凡紧绷的侧脸，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林凡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却也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没有咆哮，没有慌乱，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怒和压力。五千元，在这个工人月薪几十元的年代，是一笔足以压垮一个小康家庭的巨款，更是“新风”几乎全部的血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
终于，林凡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被冰水淬炼过的、令人心悸的冷静。目光扫过苏明和苏晚晴，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哭没用，慌更没用。赵国华这一手，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但我们不能死，也死不起。”
他走到那堆破烂前，用脚踢了踢，眼神冰冷：“这些东西，是耻辱，也是证据。赵国华以为断了我们的货，毁了我们的信誉，我们就完了。他错了！”
“苏大哥，”林凡看向苏明，“你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找找道上的朋友，花点钱，打听一下火车站货运场那边，最近有没有异常，特别是负责温州方向货物装卸的那帮人，有没有谁突然阔绰了。第二，去查查赵国华那个‘南方百货批发公司’最近的动静，看他有没有大批量进货，尤其是……和我们同款式的货！”
苏明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林子，你是说……”
“对！”林凡眼中寒光一闪，“他费这么大劲调包我们的货，绝不仅仅是破坏。他很可能想用我们的货，冒充他自己的，低价倾销，彻底打垮我们！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他致命的破绽！”
苏明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妈的！肯定是这样！我这就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冲出了办事处。
房间里只剩下林凡和苏晚晴。苏晚晴走到林凡身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心疼得无以复加。她轻声问：“林凡，那……客户那边怎么办？预售订单……”
“赔！”林凡斩钉截铁，“用我们账上所有的钱，哪怕借钱，也要赔！按照合同，双倍赔偿定金！并且亲自上门道歉，说明情况，承诺后续补货给予最大优惠！”
“可……那样我们会破产的！”苏晚晴惊呼。
“信誉没了，才是真正的破产！”林凡看着她，眼神坚定，“晚晴，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客户对我们的信任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次，我们必须用最大的诚意和担当，把信誉危机变成建立更深信任的机会！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保住‘新风’这块牌子！”
他的决绝感染了苏晚晴。她看着林凡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魄力和担当，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强大的情感所取代——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我明白了。”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我负责给所有客户写信和打电话，亲自解释道歉。赔偿方案我来拟定。但是林凡，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林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稳住客户，把我们的姿态做足。态度要诚恳，情况要如实说（只说是运输环节被恶意破坏，不提具体怀疑对象），承诺要坚决。要让客户觉得，我们‘新风’是负责任、有担当的企业，值得长期合作！”
“好！”苏晚晴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挽回局面的方法，也是极其艰难的一步。
林凡走到电话旁，犹豫了一下，拿起话筒，拨通了地区百货公司李科长家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李科长，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我是林凡。”林凡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歉意。
“小林啊，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对啊。”李科长关切地问。
林凡将货物被恶意调包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应对方案，言简意赅地向李科长做了汇报，最后诚恳地说：“李科长，发生这样的事，给贵公司也带来了困扰，我深表歉意。请您放心，预售给百货公司的货，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按时按质交付！造成的损失，我们一力承担！只希望……希望公司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周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科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和欣赏：“小林啊，这事……唉，真是没想到。赵国华这个人，做事太没底线了！你放心，你们‘新风’的态度，我看到了，也相信你们的实力。百货公司这边，我会尽力帮你们周旋，交货期可以适当宽限几天。但是，小林啊，这次难关，你们可得挺过去啊！”
“谢谢李科长！太感谢您了！”林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李科长的支持，无疑是雪中送炭，“我们一定挺过去！”
挂了电话，林凡稍稍松了口气。有了李科长的理解和支持，至少保住了最重要的一条渠道。
接下来，是更现实的问题——钱。赔偿客户、重新组织生产，需要一大笔资金。账上的钱远远不够。
林凡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封信，装进信封，对苏晚晴说：“晚晴，这封信，你明天一早，用挂号信寄给江州的我妈。”
苏晚晴接过信，疑惑地看着他。
“我在信里，让妈和孙姨商量一下，把江州的店铺……抵押出去。”林凡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晚晴心上。
“抵押店铺？！”苏晚晴失声惊呼，“那是阿姨和孙姨的心血啊！而且……能抵押多少钱？”
“那是我们最后的根基了。”林凡苦笑一下，“能抵押多少是多少，至少能解燃眉之急。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让妈去找我舅舅和几个堂叔，看看能不能借一点……算是救我。”
这是要破釜沉舟，压上全部身家性命了！苏晚晴看着林凡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她紧紧攥着那封信，感觉信封有千斤重。
“林凡……”她的声音哽咽了，“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没有选择。”林凡看着她，目光深邃，“晚晴，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战争。赢了，‘新风’浴火重生，再没人敢小觑我们；输了……我林凡认栽，但绝不会连累你和大家。如果……如果最后真的不行，你就带着苏大哥回江州，店铺还能维持你们的生活。”
“不！”苏晚晴猛地抬起头，泪珠终于滚落下来，但她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走的！要输一起输，要赢一起赢！店铺抵押的钱不够，我……我找我爸想想办法，他还有些老关系……”
“晚晴！”林凡心中大震，看着她泪眼婆娑却无比坚毅的脸庞，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楚涌上心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苏晚晴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软了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无声地抽泣着。这个拥抱，无关风月，是在绝境中彼此的依靠和誓言。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林凡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愧疚。
“别这么说……”苏晚晴在他怀里摇头，“是我自愿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们闯过去。”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在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压力下，两颗心前所未有地紧紧贴在了一起。他们不仅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更是命运与共的依靠。
良久，两人才分开。苏晚晴擦干眼泪，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但眼神更加清澈坚定：“我明天一早就去寄信，然后联系客户。你……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嗯。”林凡点点头，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力量，“等我消息。”
这一夜，省城办事处灯火未熄。林凡伏案疾书，规划着如何利用抵押和借来的有限资金，以最快速度联系新的生产渠道（哪怕是小作坊），小批量赶制最急需的几款秋装，优先保障核心客户。苏晚晴则连夜起草给客户的致歉信和赔偿方案，字斟句酌，既要坦诚错误，又要传递信心。
破晓时分，苏明带着一身疲惫和寒气回来了，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
“林子！有线索了！”苏明压低声音，“火车站货运场一个哥们说，前天晚上，确实有一批温州来的货，半夜被一伙生面孔的人倒腾过，具体干嘛不清楚，但给了当班的调度和老刘一人一条好烟！还有，赵国华那边，听说他这两天正在到处联系印刷厂，急着印一批新的服装标签和包装袋，款式……听说跟咱们的‘白金系列’很像！”
果然如此！赵国华想李代桃僵，用调包来的“新风”正品，换上他自己的标签，低价冲击市场！这证实了林凡的猜测，也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
“好！”林凡眼中精光爆射，“苏大哥，你立了大功！继续盯紧他印标签和准备出货的动静！另外，想办法搞清楚他准备在哪里‘上新货’！”
“明白！”苏明摩拳擦掌。
希望的火苗，在冰冷的废墟中重新点燃。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方向已经明确。林凡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阴谋较量的生死时速。他握紧了拳头，看向窗外泛起的鱼肚白。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赵国华，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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