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天气不错，是个大晴天，老家的院子里比往日热闹多了。
厨房里飘出腊肉的香气。母亲围着那条用了十几年的碎花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
父亲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乐乐趴在地上逗弄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才是家的味道。
妈，我来帮忙吧。我卷起袖子走进厨房。
母亲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去去去，你别在这儿添乱。带乐乐去院子里把春联贴上。
“好。”我一口答应，去堂屋找到了爸爸新买的春联。
我拿起那副红底金字的春联来到院子，乐乐立刻蹦跳着跟过来：爸爸，我要贴字！
先贴春联，再贴。我揉揉他的脑袋，递给他一卷透明胶。
乐乐踮着脚，认真地帮我把春联按在门框上。他的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开心。
左边再高一点...对，就这样。我帮他固定好胶带，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老师教过！乐乐骄傲地挺起胸膛，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我很惊讶这写的龙飞凤舞的字他居然也能认得出来：乐乐真棒！比爸爸小时候强多了。
贴完春联，乐乐又兴冲冲地把字倒贴在门上。母亲从厨房窗户探出头来：到，好兆头！
夜幕降临，村子里已经稀稀拉拉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家堂屋里，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母亲做了我最爱的红烧鲤鱼，鱼头特意对着我——这是家里的老规矩，寓意年年有余。父亲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连乐乐也不例外。
来，咱们碰一个。父亲举起酒杯，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祝咱们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乐乐学习进步，小宇工作顺利。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抿了一口酒，辛辣中带着回甘，就像这一年来的滋味。
爸，妈，我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放到他们碗里，今年工作忙，陪你们的时间少。等过完年我一定常回来。
母亲眼眶有些发红：知道你忙，不用总惦记我们。倒是你一个人在县里...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我知道她想提我离婚的事。
奶奶，快看！乐乐适时地岔开话题，夹起一个饺子，我包的小老鼠饺子！
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欢声笑语填满了整个屋子。春晚唱歌跳舞类的节目我也不喜欢看，在这个时间段，我掏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同事、领导群发了拜年短信。
信息刚一发出，很快就有了回复。
“亲爱的，过年好啊！过两天我去找你哦！”沈丽茹几乎是秒回，看来她此刻一定很闲。
随后，杜江，董诗韵，钱唐他们也都陆续回了信息。连副县长刘建明都回了我的祝福短信。张宇新年好呀！祝你新的一年工作顺利，事事顺心。一如既往的简洁官方。
我犹豫了一下，单独给冯玥编辑了一条：冯县长新年快乐，阖家幸福。张宇。发送后，消息显示已读，但迟迟没有回复。她不会因为那晚的事，还在怪我吧！我盯着手机屏幕，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爸爸，我们放烟花去吧！乐乐拽着我的胳膊摇晃。
“走，放烟花去。”
院子里，父亲已经摆好了几筒烟花。乐乐捂着耳朵躲在我身后，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引线。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照亮了每个人仰起的脸庞。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苏梦打来的。
我连忙走到院子角落里接听。
张宇，新年好呀！苏梦轻柔的声音传来。
苏梦！新年好啊。稍等，我找个安静地方跟你说话。我直接进了屋，来到了卧室里。
“张宇，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你最近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还好，就是有点忙。”我说。
“嗯！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综合科的科长了，还是县长面前的大红人。”
“什么大红人，你就别取消我了。你最近怎么样，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她恢复的很好，基本上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在省医院工作顺利吗？能适应吗？”我又问。
“还行吧！就那样。”
“你……你还一个人？没找个男朋友什么的？”我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
“可不是一个人吗？你希望我去找个男朋友吗？”她突然反问我。
“我……”我被她问住了，无言以对，我当然不希望她找男朋友，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这么做？
“算了，不逗你了，大年初六，我生日，你有空来省城找我吗？”
“初六？有空，还是假期，你过生日啊！我一定去。”
我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满是激动。
嗯，好。”
电话那头传来轻快的笑声：那说定了？你来了我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我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抬头看见乐乐正趴在窗台上冲我招手，烟花的光芒映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
放完烟花，回到屋里，母亲端上来热腾腾的饺子：你们快尝尝，看谁能吃到我包到饺子里的硬币。
我吃到啦！乐乐突然举起一枚硬币，得意洋洋地展示。
乐乐今年一定好运！父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春晚进行到零点倒计时，全家人一起数着五、四、三、二、一，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窗外爆竹声震耳欲聋，整个小镇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我再次拿起手机，冯玥依然没有回复我的信息。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转发的县政府工作报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个人色彩。
爸爸，我困了。乐乐揉着眼睛靠在我身上。
我抱起他，发现这小子又沉了不少。走，爸爸带你去睡觉。
给乐乐盖好被子，他迷迷糊糊地问：爸爸，明天我能去小河边放鞭炮吗？
当然可以。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明天一早爸爸就带你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个我是和黄雅莉结婚时的婚房，不过墙上的结婚照我早已拿掉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并无半点睡意。我翻看着手机相册里乐乐的照片，又点开苏梦的朋友圈。最新一张是她站在省城地标建筑前的自拍，长发飘飘，笑容温婉。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给她发了条消息：苏梦，我们初六见，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几乎是立刻，她就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还在继续。我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
夜越来越深，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我却在辗转反侧中度过。苏梦，冯玥，赵依依，沈丽茹她们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旋转，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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