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驰先送了季黎上车。
又绕过车头，跟着坐上车。
两人坐在车里，恢复先前静默的气氛。
不过这次，周驰没等几秒，就主动打破沉默。
“看你刚才跑那么急，怎么样？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季黎摇摇头，“没事儿。”
她顺势转移话题，“刚才突然想起件事儿。”
“嗯？”周驰挑眉侧目。
季黎低头理着裙摆，一边皱了皱眉，嘴里咕哝着若有所思。
“先前在医院遇到的，那个大院儿同一军区的女同志，有点儿眼熟。”
不是眼熟，她是故意要提不该提的人。
插个话题吧，先别让她那么早面对。
她紧张的手抖，实在没准备好。
于是一脸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扭头问周驰。
“上次郭嫂子说，给你介绍相看孟师长的闺女，叫孟莲的，她是在军区那边卫生室吧？你在医院遇上的那个女同志，是不是就叫孟莲？”
季黎生拉硬扯，要拿孟莲来打乱周驰的心思。
不管他先前酝酿的什么话。
反正她预感现在压根儿不想听。
周驰眼神瞬间幽沉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的盯着她看。
半晌，淡淡嗯道，“是她，孟莲。”
季黎微讶，很快又一脸不可思议的瞠圆桃花眼。
“真是她？！”
周驰定定看她，抿唇没说话。
“那你更应该捎人家一程啊！”
季黎扭头看外面哗啦啦的雨幕，有点惋惜，“这么大的雨，你只给人家留一把伞，会给女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万一到时候…”
“给她把伞已经仁至义尽了。”
周驰硬廓下颚线微绷，冷声打断她，“说好的不多管闲事呢？”
季黎皱眉看他一眼，“我是好心，你怎么不识好赖？昨天郭嫂子还来过家里，跟爸约好了，改天孟太太和孟莲要来家里相看的。”
“我不识好赖？”，周驰气笑。
他扭过脸，一手重重拍在方向盘上，骨节攥了攥，又偏头看过来，一字一句告诉她。
“相看都多余，我看不上她，听明白了？”
季黎皱眉，看了他一眼，弱弱点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明白了，看不上就看不上，你的事…，你冲我拉什么脸…”
那意思好像是，‘又不是我让你相看的’。
周驰皱眉，“我没冲你拉脸。”
“…哦，那你要不乐意，不说就是了，你别喊行不行？”
“…我跟你喊了吗？”
季黎抿住嘴不说话了。
“季黎，你…”
季黎默默往车窗边靠了靠。
周驰，“……”
两人都浑身淋湿，衣服黏糊糊贴在身上。
女孩儿的头发还在滴水，被雨水浸湿的裙子布料越发深沉，显得她皮肤白到近乎无瑕。
她垂着眼默默缩在车边。
那样子，像只可怜怯弱的流浪猫。
周驰黑眸幽深，胸口窝着的那股不悦和气堵，在悄然软化。
这么胆小。
怎么有胆子跟他抬杠？
他不过稍稍不注意大声说话，她就隐生退缩，拉开距离。
要是突然跟她表明心迹。
以后，还不得见了他就躲？
周驰心情沉郁，无声叹了口气。
他缓和语气，看着季黎徐声说：
“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可能我声音是大了点儿…”
“季黎，我抵触相亲的事儿，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我不需要再见别人，你明白吗？”
季黎浓密眼睫微微煽动，点了点头。
周驰眉眼柔和下来。
他缓缓倾身靠近她，无视她努力往车门边贴的动作，声线温缓告诉她。
“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一个人，但现在可能时机不对，我想再等等，怕太鲁莽会吓着她…”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算我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季黎低垂的眼睫，遮挡住眼底波动的情绪。
她没有抬眼，又点了点头。
周驰唇角浅勾，幽黑眸底墨色浓郁，隐隐翻腾着暗晦。
“谢谢你听我说话，也帮我保守秘密。”
但愿你听到心里去。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季黎交代清楚。
不想让她不自在。
于是稍稍后退拉开距离，背靠住座椅。
语气带笑，自然而然岔开话题。
“相看的事儿，我回去会再跟老爷子沟通，这的确跟你没关系。”
“不聊这个了，扫兴。”
“再过不久，我就要归队，那边军区不接外线，你要有什么事，或者家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写信。”
季黎偏头看了他一眼，“嗯，好。”
放心，她不会给他写信。
真有事儿，天高皇帝远，等周驰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周驰当然不知道她在腹诽什么。
见她有回应，瑞凤眸里浮起丝丝笑意。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大手骨节粗犷，微微握了握，喉结轻滚，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跟她聊。
“最近看书那么用功，觉得有成效吗？”
“嗯，还好。”
“那就好，是准备明年就参加高考？”
“…是这样打算，还早，再等等看，视情况而定吧。”
“你说想继续读大学，想考什么院校？”
“…我还没想好。”
这点的确还没想好。
一心都扑在捡知识上。
季黎觉得，恐怕要等到她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才会想读什么专业。
“的确不能急，是得好好想想，大学能毕业，完全可以考人民教师编制。”
周驰在脑海里替她规划起来，“女孩子做人民教师，如果考编制，是铁饭碗，很好的出路。”
“有志气的话，也可以考公职试试。”
“如果选了专业，也可以沿途发展下去，继续念书，有很多出路…”
周驰对季黎有十足的信心。
他觉得季黎什么都好，勤奋积极，刻苦用功。
一定会有所成就。
甚至想想她以后前途光明。
他心里有点隐隐自豪。
“季黎。”他含笑看向季黎，眼里笑芒清亮，“加油。”
人民教师？
季黎对上他鼓励的笑颜，怔了怔，浅浅弯了弯唇。
“嗯。”
周驰清咳一声，“其实，也不用太辛苦，只要你功底扎实，老爷子的面子，也能给你安排个好工作，你毕竟是女孩子，别让自己太累，要是…”
“读书有什么累的？”
季黎不以为然笑了笑，“做喜欢做的事，追求想要追求的事业，这也是自由的体现。”
“我乐在其中，也相信自己可以。”
“周家，帮我的人生经历一次重要转折，但绝不是我一辈子的跳板。”
“人还是要靠自己，自食其力所得的，才踏实。”
说完，她歪头笑看周驰，“谢谢你为我着想。”
她很好看，黛眉桃花眼，白净清丽的面庞，越看越好看。
笑的时候，微挑清媚的眼尾会弯下来，嘴角一个小梨涡，甜美到人心窝里。
周驰瞳珠幽暗，喉结不自觉咽了咽。
手攥紧了方向盘，才克制住冲动，连忙撇开眼。
他状似散漫的勾唇笑了笑，看向车窗外清透又模糊的雨帘。
“没什么，看到有同志积极上进，也欣慰高兴。”
季黎弯了弯眉，视线定定看着车前玻璃，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她要尽快搬离周家。
周驰太给她压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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