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下沉，一头扎进冰冷陌生的深海。
等叶晚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站在了迷境的土地上。
这里是中层区。
跟下层区那混乱无序又塞满数据垃圾的废土，是两个世界。这里的天空是块完整的暗紫色天鹅绒，由动态代码织成，上面流淌着星辰般的数据节点。脚下不再坑洼，是平整光滑的黑色镜面，倒映出头顶的数字星空。
数不清的人形意识体在她身边穿行，轮廓清晰稳定，不像下层区那些随时会溃散的模糊光影。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张精致的面具，步履匆匆，目标明确。
数据流也从杂乱溪流汇成了宽阔平稳的运河，在固定航道里无声奔涌。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像一座高效运转的精密城市。
但叶晚知道，这只是表象。
阴影披风正忠实的履行职责，将她的意识波动裹进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扭曲再折射，让她在这片文明的丛林里，变成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飞蛾。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些平静的运河底下，暗流汹涌，偶尔有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那是顶级黑客跟强大的AI——每次都带来一阵心悸。
这才是真正的高端局，杀人不见血。
叶晚压低兜帽，把大半张脸藏进阴影，朝着老猫给的坐标——沉没图书馆走去。
她像个幽灵，不跟任何人交流，不看多余的风景，只是沉默的穿行在代码构筑的华丽建筑之间。
就在她快要拐进图书馆所在的静谧区时，前方一座悬浮在半空的环形斗兽场，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不是斗兽场，是座公开拍卖行。
无数意识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源源不断的涌进去。拍卖行中央，一道巨大光柱冲天而起，光柱顶端，展示着今晚的压轴拍品。
叶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鬼使神差的，也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拍卖行的内部空间被无限拉伸，所有意识体都漂浮在半空，绕着中央光柱，形成一个巨大旋涡。一个身穿复古燕尾服，姿态优雅的拍卖师，用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声音介绍拍品。
“各位！请看！！今晚的奇迹！一段被调律师公会评定为9.7级纯度的圣徒级情感记忆！”
光柱中，一段记忆影像开始播放。
那是个才华横溢的古典音乐家，在演出后台的坍塌事故里，为了保护同为钢琴家的爱人的双手，几乎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住了砸落的钢架。
影像没播血腥画面，而是聚焦在音乐家剧痛跟死亡降临的最后时刻，他看着爱人完好无损的双手时，从意识最深处迸发出的那种...极致的情绪，混杂着痛苦欣慰，还有无怨无悔的奉献。
那情绪太过纯粹耀眼，在光柱中凝成一团近乎实质的，燃烧的金色光球。
“起拍价，三百万信用点！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拍卖师的声音充满蛊惑。
叶晚看着那团金色的光，胃里一阵翻腾。
她本以为，人买记忆，是为了体验，为了猎奇。
可谁会愿意体验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三百五十万！”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四百万！编号77号的贵宾出价四百万！”
“四百五十万！”
“五百万！天哪！编号103号的客人直接出到五百万信用点！”
价格疯狂的飙升，那些匿名的意识体全都疯了，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为了那团代表痛苦与牺牲的金色光球陷入狂热。
一股寒意从叶晚的脊椎骨一节节爬上来，瞬间冻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想到了老猫说的水泥。
想到了赵启明那个疯狂的伊甸园计划。
想到了被囚禁在纯白空间里，生死不知的陆寻。
他脑子里那段混杂了苏婉之死跟赵启明扭曲情感的记忆，纯度跟强度，恐怕远远超过眼前这颗金色光球。
“一千万！编号03号贵宾！一千万信用点一次！”
“一千万信用点两次！”
“砰！”
拍卖师的虚拟法槌重重落下。
“成交！！！恭喜03号贵宾，您获得了这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全场爆发出虚拟的欢呼跟掌声。
叶晚却在这一片喧嚣里，感觉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
原来，在赵启明的空中花园里，爱与牺牲，真的可以被明码标价，然后，当成砖石一块块砌进那座完美幸福的地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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