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他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我迎上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酒意像是最后的勇气，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那些盘旋在心底许久、清醒时绝不敢宣之于口的惶恐与不安，在这一刻，混合着委屈和一丝破罐破摔的冲动，喃喃地倾泻而出：
“怕……怕以后做得不好，让你失望……怕这侯府深院，规矩太多，束缚得人喘不过气……怕……怕我们……”
我顿住了，后面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带着巨大的羞怯和不确定性，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要消散在车厢的轱辘声中：
“怕我们……不像现在这般好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我说出来了……虽然含糊，但我终究是把那份最深的不安，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单调声响，一下下，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我无法分辨的情绪。他在想什么？会觉得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还是……会厌烦我这突如其来的、毫无由来的脆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逼得窒息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低笑。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紧接着，他托着我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我再次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庞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锐利与探究，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就为这个？”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傻不傻？”
我怔住了，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毫不掩饰的纵容，鼻子一酸，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才不傻……”我带着哭腔反驳，声音闷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不知道我背负着怎样的秘密，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眼前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许是酒意彻底冲昏了头脑，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给了我一种虚幻的安全感。积压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个小小的、狼狈的自己，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攫住了我。
我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借着力道仰起头，凑近他，用带着浓重鼻音和醉意、却异常清晰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道：
“萧衍，我……”
我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盘旋在心底无数次，却从未敢说出口的话，笨拙而直白地吐露出来：
“……我好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连车轮声都似乎远去。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脏像是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我说了……我竟然说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豁出去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而萧衍，在我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托着我下巴的手力道微微一松，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惊涛骇浪骤然掀起，墨色翻涌，死死地锁住我，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的灼热。
他就那样看着我，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被我这句突如其来的、醉意朦胧的告白给定格在了原地。
车厢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
“萧衍，我好喜欢你……”
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声地回荡，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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