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愈近，听雨轩内几乎被各式各样的喜庆物件填满。宫中尚衣局最后修改完成的嫁衣与凤冠，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特制的檀木架子上，那抹浓烈到极致的红与璀璨夺目的金，成了室内最耀眼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个重要的日子正在一步步逼近。
这日傍晚，苏婉清领着几位有福气的全福嬷嬷过来，说是要让我最后试穿一次嫁衣，确保万无一失。虽然之前已经试过几次，但这一次，似乎格外郑重。
揽月和摘星小心翼翼地取下嫁衣，那繁复的层层叠叠，光是穿上身便费了好一番功夫。里衬、中衣、外袍、霞帔……每一层都用料考究，绣工精湛。当最后那件绣着翱翔金凤与缠枝牡丹的大红外袍披上肩头，沉重的凤冠被稳稳戴在发顶时，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华美却沉重的礼服包裹、定义，仿佛瞬间被赋予了另一种身份。
“夫人，您瞧瞧。”揽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将一面巨大的铜镜挪到我面前。
我抬眸望去。
镜中的少女（或许已不该称为少女），雪肤乌发，被那极致的红色衬得愈发晶莹。凤冠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轻轻摇曳，遮挡了部分视线，却更添几分朦胧与神秘。嫁衣上的金凤牡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几乎要振翅欲飞。华贵，庄重，美丽得不似凡人。
连我自己都有些怔住了。这……真的是我吗？
“好！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苏婉清眼眶微红，连连点头，拉着我的手，语气满是欣慰与不舍，“我的知意，真是长大了……”
几位全福嬷嬷也在一旁说着吉祥话，满口称赞。
正忙碌间，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是萧衍。
屋内顿时安静了一瞬。苏婉清笑了笑，对嬷嬷们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默契地悄声退了出去，揽月和摘星也抿着嘴，低头快步离开，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独自站在镜前，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穿着这一身在他面前，竟比之前任何一次独处都更让我感到紧张和……羞怯。
他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当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向来的沉稳冷静仿佛瞬间被击碎。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深邃的眸子骤然缩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这一片灼目的红与我盛装的身影。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审视与探究，也不是偶尔流露的温柔与戏谑，而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艳，甚至……带着一丝恍惚的震撼。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言语和动作都凝固在了看见我的这一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这身嫁衣点燃。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步伐比平时缓慢许多，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我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叹，有占有，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看清他眼底那小小的、穿着大红嫁衣的我。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极其轻柔地拂过嫁衣袖口上那只用金线绣成的凤凰羽翼。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我的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哥哥？”我被他这般直白而沉默的注视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滚烫，忍不住小声唤道，声音因紧张而带着一丝轻颤。
他仿佛这才从某种震撼中回过神，目光从嫁衣上移开，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眸中的惊艳未退，却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墨色。
“很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仅仅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更厉害，连耳根都红透了，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与他对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厚重的衣袖。
他却又靠近了一步，近得那凤冠上垂下的流苏几乎要扫到他的下颌。他抬起手，这一次，没有触碰嫁衣，而是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
掌心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我发烫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场易醒的美梦。
“我的新娘，”他凝视着我，眸色深不见底，里面仿佛有星河旋转，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我的心弦上，“终于是我的了。”
这句话，不再是宣告，而是带着一种夙愿得偿的喟叹与满足。
我抬眸，撞进他深情而专注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只有我的身影。所有的紧张与羞怯，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悸动与幸福。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一个轻柔如羽翼的吻，珍重地落在我的眉心。
没有更多的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试穿嫁衣，他看直了眼。
而我，也在他这般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深情注视下，清晰地预感到，那场即将到来的大婚，将会是我人生中，最璀璨夺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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