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被发卖、张嬷嬷被贬斥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侯府表面上一片肃静，但水面之下，仍有几双眼睛在暗中窥伺，带着不甘与侥幸。
这些，皆在萧衍与我的预料之中。那日的雷霆手段震慑了大多数人，但总有那么几个自恃资历老、或背后有些依仗的“刺头”，认为风头过后，一切还能照旧。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负责府中车马调配的赵管事。他是老夫人当年的陪房，在侯府经营多年，手下管着几十号车夫和马匹，油水丰厚，向来是个有体面的。前几日我颁布的新规，要求车马使用需提前报备，记录行程、事由、里程，并定期核对草料、维修等开销，这无疑触犯了他的利益。
这日，我需要用车去京郊的温泉庄子查看修缮进度，提前一日便让揽月去车马处下了单子。到了时辰，车马却迟迟未到。揽月去催，赵管事推说今日车辆调度紧张，最好的那辆翠盖珠缨车被另一位“贵人”临时借用了，只能给我安排一辆半旧的青幔小车。
“贵人？”我放下手中的账册，看向一脸愤愤的揽月，“他可说了是哪位贵人？”
“他支支吾吾，只说……说是西院那边的吩咐。”揽月低声道。西院，住的是几位颇有些体面的老姨奶奶，虽无实权，但辈分高。
我心中了然。这是赵管事惯用的伎俩，借老姨奶奶的名头来压我，顺便给我这个新夫人一个下马威，试探我的反应。若我忍了，他日后便更敢蹬鼻子上脸；若我发作，他便可将矛盾引向西院，说我苛待长辈。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并未动怒，只对夏竹吩咐道：“去请十三侍卫长，让他带人直接去车马处，将今日所有车辆的出勤记录，以及赵管事口中那位‘贵人’借用车辆的凭证取来。若没有凭证，”我顿了顿，声音微冷，“便将赵管事‘请’到议事厅来。”
“是！”夏竹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不过一刻钟，萧十三便带着两名暗卫，将一脸惊慌的赵管事“请”了过来，同时带来的，还有车马处混乱不堪的记录册，以及——根本没有所谓的借用凭证。
赵管事跪在厅中，冷汗涔涔，还想狡辩：“夫人明鉴，实在是……实在是西院的周嬷嬷亲自来吩咐的，老奴不敢不从啊……”
“周嬷嬷？”我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她一个内院仆妇，何时有权越过主子，直接调动外院车马了？还是说，这侯府的规矩，在赵管事这里，可以由着几个嬷嬷说了算？”
我语气不重，却字字诛心。赵管事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看来，赵管事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连府里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我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厉，“还是觉得，我年轻脸嫩，镇不住你这尊大佛？”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赵管事连连磕头。
“不敢？”我拿起那本混乱的记录册，直接摔在他面前，“车辆调度无记录，开销账目一团模糊，还敢假传主令，阳奉阴违！赵管事，你这‘不敢’二字，说得可真是轻巧！”
我转向福伯：“福伯，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福伯躬身，声音沉稳：“回夫人，假传主令，扰乱府规，欺瞒主上，数罪并罚，当革职查办，重杖三十，其家眷一并遣出府去。”
赵管事一听，几乎晕厥过去，瘫软在地。
我沉吟片刻，却没有立刻下令。我知道，赵管事在车马处经营多年，手下有一批亲信，若处置过于严苛，恐生变故，影响府中日常运转。
“赵管事，你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缓缓开口，看着他那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睛，“我给你一个机会。将你这些年在车马处所有不干净的手脚，一五一十写出来，包括涉及何人，贪墨多少，如何做账。若有半分隐瞒，”我眼神一冷，“后果你自己清楚。”
这是给他一个体面，也是给那些还在观望的、与他有牵连的人一个信号——主动交代，尚可宽恕；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赵管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老泪纵横，最终还是颤抖着应了下来：“老奴……老奴谢夫人开恩……老奴交代，全都交代……”
处理完赵管事，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处置了两个仗着有点小权便吃拿卡要、或是办事拖拉敷衍的掌事。一个被直接发卖，一个被降职罚俸。
每一桩处置，都证据确凿，流程清晰，罚当其罪。我没有滥用私刑，也没有凭个人喜好，一切皆按我新颁布的府规执行。
几次下来，侯府上下彻底看清了一个事实：这位新夫人，不仅手段强硬，背后更有侯爷毫无保留的支持。她立的规矩，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会落到实处的铁律。任何想要挑战她权威、或是想在规矩之外耍小聪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原本还有些浮动的人心，迅速安定下来。办事效率明显提高，推诿扯皮的现象几乎绝迹。整个侯府，如同一架抹去了锈迹、重新上好润滑的精密机器，开始围绕着新的核心，高效而顺畅地运转起来。
当晚，我与萧衍在书房。
他翻看着我今日处理的几桩事务记录，微微颔首：“杀伐果断，亦懂得权衡。这几根最硬的刺头一拔，剩下的人，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替他斟了杯茶，笑道：“也是夫君坐镇，他们才不敢真正造次。”
他接过茶杯，指尖与我的轻轻一触，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是你自己立住了。如今的侯府，才算真正是铁板一块。”
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一片澄明与坚定。清理掉最后几个刺头，意味着我在这座偌大的侯府中，真正站稳了脚跟。从今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城池，而我，是这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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