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被两个粗使婆子拖了下去，暖阁内一时陷入了沉重的寂静。苏婉清颓然地靠在引枕上，眼角泛着湿意，显然被这信任之人的背叛伤得不轻。
我没有急于劝慰，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倒了杯温茶递到她手边。
过了许久，苏婉清才长长舒出一口带着颤音的郁气，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低声道：“我竟不知……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是这般……”
“母亲，”我轻声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人心隔肚皮，日久也未必能见人心。好在如今水落石出，及时止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苏婉清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有伤痛，有欣慰，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这次……多亏了你心细如发，又处置果断。”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后怕，“若再让她盘踞下去，我这点私己怕是要被掏空了，还要连累侯府声誉。”
“是府中上下同心，才能如此迅速查明。”我谦逊了一句，将功劳分摊下去，既安抚了她，也避免了过于锋芒毕露。
安抚好苏婉清的情绪，并安排可靠的丫鬟小心伺候后，我才带着福伯回到了书房。
书案上，摆放着从三个庄头处搜出的账本、私记以及部分未来得及转移的财物。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证据，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赵嬷嬷和这几个庄头，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他们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盘踞多年，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牵扯？母亲的其他产业，乃至侯府公中的产业，是否也存在类似的隐患？
“福伯，”我沉吟道，“此次能如此迅速人赃并获，您功不可没。只是……我担心这并非个例。”
福伯神色凝重地点头：“夫人所虑极是。老奴在查访时也感觉到，这几人行事颇为老练，若非夫人心细发现账目破绽，又有雷霆手段，恐怕难以轻易撼动。其背后，或许真有几分依仗，或是已成风气。”
“所以，我们不能止步于此。”我目光沉静地看向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进行更彻底的清查。”
福伯微微一愣：“夫人的意思是？”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夏竹：“去请侯爷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萧衍很快便来了，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秋夜的凉意。他看了眼书案上的证据和神色凝重的我与福伯，便了然于心。
“都查清了？”他走到主位坐下，语气平淡。
我将情况简要禀明，最后道出了我的担忧：“……夫君，我怀疑府中乃至母亲名下的产业，类似赵嬷嬷这等蛀虫恐非少数。常规查访，费时费力，且容易打草惊蛇。我想……”
我抬眼，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动用‘隐锋’。”
“隐锋”，是萧衍手中那支神秘暗卫组织的代称。他们不仅负责护卫、刺杀，更擅长潜伏、侦查、审讯，拥有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若能得他们相助，清查产业、揪出所有蛀虫，必将事半功倍。
萧衍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我，没有立刻回答。我知道，“隐锋”是他手中的利刃，涉及核心力量，非同小可。
片刻后，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近乎赞许的弧度：“你想用他们来查账清蛀？”
“是。”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要的不是敲掉一两个钉子，而是将这块木板里所有被虫蛀空的地方，都找出来，换上新木，让它彻底坚实起来。”
他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似乎很满意我的决断和野心。
“准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外唤道，“十三。”
如同影子般，暗卫首领萧十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内，躬身待命。
“听见夫人说的了？”萧衍语气淡然，“调一队精于侦查、账目的人手，配合夫人，将侯府及老夫人名下所有产业，彻底清查一遍。凡有疑点者，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所需人手、权限，皆听从夫人调遣。”
“是！属下遵命！”萧十三干脆利落地应下，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但那恭敬的姿态已表明了一切。
我心中一定，有了“隐锋”的介入，此事便成了七八分。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表面依旧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在萧十三的调配下，数支精干的小队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各个庄子、店铺。他们或以新雇伙计的身份，或以游商访友的名义，暗中调查，核对账目，监视管事行为，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不断有新的线索和证据被秘密送回侯府书房。
“夫人，这是城南绸缎庄的暗账，与明账出入三成有余，管事与宫中某位采办太监有勾连……”
“夫人，码头仓库那个‘陈记货栈’是空壳，实际控制人是赵尚书的一个远房亲戚，以极低租金长期占用，转手高价租给别人……”
“夫人，查出京西煤窑的管事私设了小煤窑，盗采的煤炭皆入了私囊……”
一条条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污秽被无情地揭露出来。牵扯到的人员，从普通的庄头管事，到府中有些体面的执事，甚至隐隐触及到了朝中某些官员的裙带关系。
我看着面前越堆越高的卷宗，心情复杂。一方面为能清除这些毒瘤而感到快意，另一方面也为这触目惊心的腐败网络而感到心惊。若非借助萧衍的暗卫网络，单凭我一人或常规手段，绝无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挖掘得如此深入、彻底。
萧衍的暗卫网络，在这场合纵连横、清查内务的无声战役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它像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将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蛀虫，一一网罗出来，无所遁形。
我知道，当这场彻底的清查结束时，镇北侯府及其关联的产业，必将迎来一次伤筋动骨却也脱胎换骨的大换血。而这一切的顺利推进，哥哥的暗卫网络，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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